漆黑的夜，漆黑的人影如鬼魅一般向萧石扑来。
萧石冷声道：“原来是田先生到了，萧某失敬。”
人影在萧石面前三丈处停下，冷笑道：“原来萧兄还认得田振，我还道谢空玄身死，萧兄入京，已经把同道们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他说话时，手中仍然抓着那女孩的胳膊不放。萧石见了不喜，皱眉道：“你先把她放开！”
田振“哈”了一声：“怎么，舍不得你徒弟？”
女孩叫道：“谁是他徒弟！你放手！”
田振道：“你连木下秋华都知道，还不是黑水玄趾的门徒？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可没那么容易！”
女孩道：“你！”
她转头看了萧石一眼，目光大为憎恶，恨声道：“好哇，今日本姑娘落在你们奸贼手上，日后剑叔叔自然会为我报仇！”她见萧石和田振一上来便相见，显得十分熟悉，自己被田振擒住，一时恼怒，也不加分辨，只道萧石是与田振串通一气，意欲对她图谋不轨了。
田振笑道：“哈哈哈，贱叔叔？只怕他没这个能耐！”
萧石心道：“这个女子来路不明，可要防她是与田振串通一气，想要对我不利。”他暗自戒备，口中说道：“田兄来京，便是为了寻我吗？这可真是劳动了大驾了。”
田振笑道：“萧兄不必过谦，我方才听令高徒所言，你似乎已经能够使出‘木下秋华’了。这......可不是一个非攻所具有的能力啊。”
萧石“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田振续道：“‘木下秋华’这一绝技，历来只有本门天志有权研习。”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石一眼，道：“萧兄你的领路人，正是五大天志之首谢空玄。如今他神秘死亡，你又练成了‘木下秋华’......”他忽然住口，只是说道：“萧兄，依照本门规定，弑师者，当何罪？”
萧石忽然抬眼望向他，眼中杀机浮现。
田振笑道：“怎么，你还想杀我？你使了‘木下秋华’那一招，全身无力，现在可以说任由我掌控，你当我不知吗。”
女孩听到这里，心中恍然：“原来他俩不是一伙的。”叫道：“喂，你们两个要打，打好了，干嘛把我夹在中间不放？”
田振道：“萧兄，你这徒弟不行啊。跟你一个样子，完全不顾惜自己师长的性命。”
萧石恨道：“你们两个说什么相声？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我，过来便是！”
女孩听了，一张脸气得发白，道：“谁在说相声！你快放开我，我要叫人了！”她说完，见田振毫无放手之意，立即呼喊起来。
田振性格多疑，始终与萧石保持三丈的距离，不肯靠近。他生怕女孩呼号招致变故，向她脖颈后一斩。女孩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萧石见他下此重手，这才明白这两人不是一路。他恼恨田振手辣，高声道：“姓田的，有种过来过招，打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田振冷哼一声，见萧石一再挑衅自己，只怕他有什么阴险的计谋，一时之间，倒是踌躇不敢上前。
萧石心道：“如今只好摆下空城计，却不知能拖到几时。”他倚着墙，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态，道：“放马过来吧！”
田振放开了女孩，一言不发，忽然一枚铁牌向萧石打出，不偏不离地打中了萧石膝弯。萧石闷哼一声，左腿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田振见他不能闪躲，疑心大减，向前走去，眼中却还是盯着萧石双手，防他以暗器偷袭。
他走近萧石身前，低头看他，忽然柔声说道：“萧兄，看在我们合作过的份儿上，只要你将‘木下秋华’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他说着，一只手放在了萧石肩上，手中暗中用力，直捏得萧石肩骨咔咔作响。
萧石痛得汗如雨下，咬牙切齿道：“黑水......玄趾......怎么会出......你这样的......败类！”
他“败类”二字刚一出口，紧接着大声痛呼了一声，随即咬紧牙关，不在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身子不住抖动，显然正经受巨大痛苦。
原来田振手中不知何时翻出了一把短刀，一刀插在萧石肩头。刀身穿过肩胛骨，直没入柄，从背后穿出。
田振笑道：“我这刀上装有倒刺，还特地为你抹了层盐，感觉还不错吧。”
萧石声音不住颤抖，道：“你我有何仇怨......何必......如此害我？”
田振不笑了，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萧石，你不过是个叛徒的儿子，为什么谢空玄什么都交给你，却不交给我？”
他忽然怒了，抬起一脚踢向萧石腹部，传来一声闷响。萧石本能的弯下腰来，口中直欲作呕，眼前一阵模糊。
模糊中，萧石仿佛又一次听见了谢空玄的怒喝：“起来！”
萧石在头脑中呼喊：“我......我没力气了！”
谢空玄喝道：“你的敌人不会管你有没有力气，起来，打！”
谢空玄一脚向他踢来，将他踢翻在地。
谢空玄道：“你必须学会战胜自己的疲劳！”他又是一脚，萧石在地上打滚。
谢空玄道：“你的仇恨呢！你的愤怒呢！你的杀父仇人就在你的眼前，你却因为太累，不去杀他！起来！”谢空玄又是一脚，萧石在地上滚了个圈，手足并用，站了起来。他额头的汗水如黄豆般大小，眼睛满是血丝，鼻子里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他嘶哑着嗓子狂声呼喝，向谢空玄扑去......
肩头剧烈的疼痛唤醒了萧石，他猛地吐出一口胃中的黄水，身子忽然向后一倒，避开了田振又踢来的一脚。
田振“咦”了一声，没料到萧石还能躲闪，手腕一翻，手中又多了柄短刀。他一刀扎将过去，口中喝道：“给我死吧！”
萧石拼命抬起双手，格住田振的短刀，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瞥眼看去，只见刀尖只离自己胸膛不过一寸！
田振也是拼尽全力将刀向下压去，两人像两头野兽一般在暗夜的街头厮杀，哪里还有半点武林中人的样子？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所谓风度、所谓仪态，全都是泡影！
萧石的眼睛已经红了，全身都开始抖动了起来，他已经燃烧了他所有的力量！
忽然，他如同发疯一般，猛喝一声，腰身向旁恨恨地一拧。与此同时，他的双臂劲力已失，短刀滑下，从他腰侧带过，倒钩扯下一块皮肉来，鲜血四溅。田振失去了抗衡之力，重心不稳，随着短刀，身子也向下压去。他忙中不乱，挥手掏出铁牌，对着萧石的胸口就是一拍！
萧石生生受了他这一击，喉头一甜，一口血这就喷了出来。饶是这时田振只是仓促出手，否则手上加劲，这一拍便会让萧石胸骨齐断，心碎而亡。萧石挺住这一击，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如同灌满了铅，难以动弹。在他脑中，只见谢空玄的身影不断浮动，那张梦魇般的脸上满是怒容，他听到他的呼喝，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你的......仇恨呢......你的......愤怒呢......”
“你的仇恨呢......你的愤怒呢......”
“你的仇恨呢！你的愤怒呢！”
“你的仇恨呢！！！你的愤怒呢！！！”
声音如同海浪，从天际，到岸边，已经变成了狂澜！
“啊啊啊啊啊！”萧石一阵狂吼，一咬牙，将短刀从自己肩头拔出。刀上血淋淋地挂着扯下来的肌肉，萧石猛地一甩，一刀扎进了身旁田振的腋下！
田振惊呼一声，难以置信的看着萧石，正好对上了萧石野兽一般的眼神。
他满脸的惊讶顿时化为了怨毒，他抬起手，短刀向萧石递去，可终于没了力气，手伸在半空，再也不能向前挪动分毫。
萧石肩头血流如注，他喘着粗气，对田振说：“你知不知道，谢空玄......为什么......教我......不教你？”
田振瞪着他，嘴唇紧闭，浑身不住发抖。
“因为你是他徒弟......而我......是他仇人！”萧石把刀向里一推，只听几声闷响，田振面色一变，口中挤出一个字：“你......！”终于圆睁双目，立毙当场。
萧石瞧见他嘴角流下一丝血来，忽然感觉一阵强烈的恶心，一把把他推开，仰面躺倒在路上。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肩头、胸口、腰侧传来的剧烈疼痛，全身更是隐隐作痛，再也动弹不得。
他鼻腔内满满的全都是血腥味，眼睛酸胀，头脑刺痛，一时之间，真是生不如死，万分难熬。
只觉得是过了很久很久，萧石才悠悠醒转，一扭头，仍是田振死不瞑目的可怖神态。他不忍再看，转头过去，瞥眼间，只觉一束目光，正自盯着自己看。
他向那目光看去，只见女孩一双妙目，正直直地看向他。
春天里，夜空下，血泊中，女孩看着他，眼中有几分关切、几分惊异、几分恐惧。
他一阵恍惚，忽然自风中，听到几声脚步。心头一凛，他正要站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他不知为何有些忧急，却又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吃力的，冲女孩喊道，声音却是细若蚊丝：“快......走......”
女孩惊惧的看着他，却是动也不动。
萧石的意识有些模糊。他的嗓子早已嘶哑，却还是不住的喃喃自语：
“快走......他们就要来了......走......走的越远......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