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走进夜华殿,蓝沁端庄地坐在雕花梨木桌前,等得心急却安详,见到他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大王安好,臣妾见礼。”
“起来吧。”夫差面对蓝沁有时候会愧疚,当年借助她娘家的权势才能作吴王,也许过生生世世要对她好,虽然身边珠环翠绕,也一直没有对她离弃,蓝沁也做得大度,并不争风吃醋,是个后宫楷模,偏偏来了西施,他忍不住、舍不得,只好亏欠蓝沁。
夫差弯腰伸手过去,亲自扶她起身,蓝沁心中一软一酸,落下泪来,顺势就扑进了他怀里,哭道:“你还是回来了。”
“别哭,别哭,孤王怎么会不惦记你,孤王心里从来有你的位置。”夫差将她搂进怀里,慢慢安抚,“乖,别哭,别哭。”忽然就发现了蓝沁头上一根白发,自古英雄美人,怕见白头,心里怜惜顿生,又看到她发间金簪,心里更加愧疚,原来忘记了这些事情。
“大王,臣妾已经有了白头发,臣妾与大王共度十年,臣妾怕大王嫌弃老丑,没有下一个十年。”蓝沁放下十年的端庄,哭得像个孩子。
夫差连忙道:“有你,有你,有孤王一日,就有你在与我一起,蓝沁,别哭了。”
“大王。”蓝沁的心很容易打动融化,她要得很少,可是生命却很残酷,以后的日子里给的更少。
两人正在感怀往事,阿娘扶着西施到了,她让西施在外面等待,自己进来通传:“大王夫人,西施姑娘到了。”
“西施?”蓝沁诧异地看着夫差,这样的时候,她不该在,也不能在。
夫差挥挥手,说:“孤王与蓝沁好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阿娘,你送西施回去吧,和她说天气渐冷,夜里多加锦被。”
“是。”阿娘心里漫过失望,脸上却还是笑盈盈的。
夜华殿一夜柔情似水,红烛尽燃,阿娘只能重新寻找另外的机会实施计划,却很难,蓝沁挽回了夫差的心,****喝调养汤药,以求生子,西施与夫差只能谈情说爱,不敢提任何国事,生怕触动前情再次失宠。
蓝沁有孕,一个月后,这个犀利的消息划破吴王宫的宁静,夹在着九月寒风席卷了姑苏。
“什么?她怀孕了?”齐姜怒气冲冲,“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可恼。”
“你恼什么,稍安勿躁。”齐姜母亲劝道,“成大事要有成大事的胸襟,哪能一点风吹草动就这样,你舅父说了,让你静观其变,原因有三,第一个,蓝沁一把年纪老蚌生珠未必能顺利,她早年用过大量麝香,这一胎很是凶险,第二个,纵然她能安然生下孩子,男女未知,第三个,宫里这些人,未必都愿意看着她生下孩子,别人自会出手,你不许惹祸上身。”
齐姜脾气急,说道:“万一她生个儿子呢,她是正室我是妾,难道就生生让她的儿子抢了王位,还不如早早解决,防微杜渐。”
“胡闹,君夫人的龙胎不是小事,万一败露是要满门抄斩的,你舅父说了,如今他大权在握,纵然蓝沁生个儿子也不怕,他自有把握让慕苏登基。”
“是。”齐姜生生压下了怒火。
盈姬近日一颗心全跟着勾践回了越国,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一坛子一坛子花雕酒送进花盈宫,浇不灭她因爱成恨的心情。
西施与阿娘真的失落了,蓝沁怀孕了,吴王宫沉浸在张灯结彩的幸福里,此时此刻占卜与祭祀都是围绕着君夫人的安胎而进行了,如果谁再强调吴国后继乏人显然是不太合时宜,难道要举国种植一种让后宫女人都生孩子都与蓝沁竞争的植物吗?可笑?
“你不高兴了?”夫差问,“我这些日子虽然经常去蓝沁那边,但是并没有冷落你的意思。”
“我没有,只是天气冷了,心口疼。”西施想到范蠡的大业,就总是想努力,烈焰花遍植吴国,残忍而庞大的计划,纵然自己杯水车薪,也要努力。
夫差说:“你放心,虽然这里存的烈焰花都用完了,孤王早就派大队人马奔赴凌霄山,一定在入冬前给你带回来足够用一年的药材。”
“大王,凌霄山险峻,烈焰花不易得,为了我年年这样劳民伤财,怎么忍心。”西施说,“不如,我自己在御花园种一些吧。”
夫差笑笑:“你说得也对,不过你不要亲自耕种,我打发人给你在宫外十亩地,满满种上烈焰花。”
“多谢大王。”吴国幅员辽阔,十亩地哪够用呢,西施又不敢再多言。
阿娘一直等待的机会到了,蓝沁胎象不稳,一如后宫里所有人盼望的那样,当年为了夫差欢喜使用的麝香,开始发作了,御医对于蓝沁的身体束手无策,却又不敢明言用重要,只能反复用些人参鹿茸稳住,却没有成效,越拖越厉害。
蓝沁悲伤不已,拉着阿娘的手:“阿娘,是不是老天都不帮我啊?”
“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要说丧气的话。”阿娘已经在房间里点燃炭火,却暖不了蓝沁的身子。
“虽然没有生育过,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好。”蓝沁浓浓的希望被现实的冷水渐渐浇灭。
阿娘知道这个机会务必要把握:“小姐,老天让你怀上龙脉,就是眷顾,你不要胡思乱想,凡事总有办法,不如我们占卜问问上苍可好?”
“恩,病急乱投医,试试吧。”
阿娘立刻吩咐宫女带占卜师进宫,准备了好几个月的计划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事无悬念,烈焰花的图案出现在龟甲上的时候,蓝沁的脸上微微显出笑容:“阿娘,总是有办法的,西施,西施那里有。”
“是,我这就去要。”
烈焰花是上天派来折磨吴国的妖孽,夫差的大队人马损兵折将也值寻到几株,只够西施一个冬天服用,夫差看着入冬以来就缠绵病榻的西施,想着身怀六甲的蓝沁,左右为难。
“大王,还是先给君夫人用吧,这个病年年如此,过了冬天就好了。”西施道。
夫差不忍:“今年不比往年,你先是用了灵骨胶,又着了风寒,想必会严重。”
“大王,自己的病自己清楚,我一时是没事的,可是君夫人却不同,这一次身怀有孕她盼望多年,倘若因为我舍不得烈焰花让她失去孩子,她岂不是心痛欲绝。”西施又劝。
夫差虽然为难,也知道蓝沁此时非比寻常,就听了西施的话,把烈焰花全部送到了夜华殿,果然蓝沁下红渐渐止了,胎相平稳起来,只是天气越来越冷,西施的心口疼严重了,他日夜悬心,朝堂上也尽是想着这件事。
“唉,这烈焰花也真是娇贵,孤王派人种了十亩地,一亩地却只能产一株,如此推算,为了西施和蓝沁胎儿,岂不是吴国要遍种烈焰花才够。”夫差恼道。
太宰伯嚭是蓝沁的叔父,擅于察言观色,军国大事不能干,这些讨夫差欢心的事情倒是很能干,立刻说:“大王,为了君夫人和西施姑娘,咱们吴国就是遍种烈焰花又如何,反正勾践已经说了,愿意岁岁进贡粮食,咱们的土地不种稻谷也行啊?”
“这,不行,一国的粮草哪能全靠别人,倘若勾践起了不臣之心,先不纳贡继而开战,吴国没有粮草作后援,如何是好?”伍子胥目光如炬,怎会看不穿其中关节。
“相国怎么就不能相信勾践臣服之心呢,如今越国不再是当年的越国,人穷马瘦,只有依附咱们才能有存身之地,否则早就被楚国鲁国瓜分了,怎么还敢打仗呢。”伯嚭不是奸细,但是无知会让一个忠臣比奸细还可怕,他充分相信范蠡文种与珠宝美女一起送过来的谎言,相信勾践一心要苟且为臣。
“小人短视。”息泗喝道。
夫差不喜欢他们这样的争论,不喜欢伍子胥总是忧心忡忡,仿佛他那样无能如同一个举着金元宝的黄口小儿,难道他这吴王这样没有威严,需要时时刻刻提防别人的侵略,难道吴国就这样惨淡没有天朝之威,他觉得伍子胥是看不起他的,因为这一点,很多忠言逆耳又逆心。
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内监急报:“大王,西施姑娘心痛又犯了,御医们束手无策。”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通告全国,种植烈焰花,违令者杀无赦。”夫差烦躁地挥挥手,起身往后殿去看西施的病情。
伍子胥无可奈何,只得对伯嚭骂道:“祸国罪臣。”
吴国的土地上从此再没有粮食的踪影,只有荒芜中一株一株鲜红的花朵遥遥相望,诉说着一个又一个阴谋,勾践笑得开怀不已:“文种范蠡,你们好计谋啊。”
文种谦逊地说:“老臣不过是运筹帷幄,不算是什么,倒是范将军文武兼备,通晓医理,早早就给西施下了寒毒,务必要用烈焰花解除,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
“臣为大王,万死不辞。”
“哈哈哈,文种你这个运筹帷幄也是功夫,居然能让蓝沁神不知鬼不觉中了寒毒,危及胎儿,厉害。”勾践只知道是文种的谋算,却不知道这是自己父亲早早就安排下的计谋。
文种与范蠡无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君王的霸业纵然需要万具白骨,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