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回到监室,大家都忙着整理自己的毛巾、脸盆和换下来的脏衣服,只有闻茹心事重重地坐在一边发愣。
张春兰问闻茹:“你没洗澡?”
“嗯。”
“没来得及?”
“嗯。”
“傻姑”走过来推了闻茹一把,说:“要回答‘是’,不能说‘嗯’。”闻茹没有理她。
孙秀莲拧着毛巾说道:“一周才洗一次澡,大家都洗了,你不洗不脏吗?集体生活大家都要注意,这么小的地方住这么多人,要是再不讲究卫生会得传染病的。”
闻茹感到很不好意思,说:“对不起,我刚来不知道规矩,动作慢了,没来得及,我下次一定注意。”
孙秀莲说:“澡能不洗吗?一天不洗都难受,这还得等到下周哩,你看咋办?”
杨玲接口说:“人家不是说下次注意吗?你还叨叨啥?”
孙秀莲说:“我说我的,又碍你什么事儿了?”
杨玲说:“我最烦叨叨。”
孙秀莲说:“你烦你可以不听,我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杨玲说:“就这么点儿地方,你放个屁我都能听见,你这么吵我能不听吗?”
张春兰说:“喂,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是不是看我这几天没心情说你们,就一个个都放肆起来了?妈的,哪会儿把我惹火了,我可不认得谁是谁了,都给我把嘴闭紧,免得嘴里的牙被打掉了。”
监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杨玲从床底下拿出几张卫生纸递给闻茹,说:“给你,你要是没有了再跟我要。”
闻茹感激地说:“谢谢。”
张春兰问付月英:“你也没洗?”
付月英说:“嗯,我戴着脚镣不方便。”
“噢,忘了教你了,下次我教你怎么洗。”张春兰对杨玲说,“等会儿打开水的时候多打点儿,让老付和闻茹都在厕所里洗一下。”
杨玲问:“队长不是说不让在监室里洗澡吗?”
张春兰说:“哎呀,人是活的嘛,现在不洗等到啥时候洗?要是等到下次洗澡的时候人都臭了,能行吗?”
“哦。”杨玲也表示赞同。
张春兰让大家把头发都束起来:“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以为在自己家呢?队长过来过去的没有说,大家就要自觉点儿嘛,还非要队长点出来才行?”
张春兰又指着监室里放得乱七八糟的毛巾和刚刚洗澡换下来的脏衣服,说:“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收好,谁让你们随便放的?快收起来,今天不是周六、周日,不是洗衣服的日子,再不放好我可都要扔到厕所里了。”
很快,大家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整齐了,监室里又恢复了沉闷的坐监秩序。
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开电视!”
丁喜马上跳起来把墙上的电视打开了。闻茹见门口一个穿黄色号服的年轻小伙子,手里拿着一大把遥控器,对着电视调声音。
张春兰对小伙子说:“小马,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儿,吵得我头昏脑涨的。”
“就你事多。”小马笑着说道,把声音调得小小的了。
孙秀莲追到门口,说:“师傅,能不能给我们放中央一台?”
小马说:“放哪个台是所里统一规定的,我有什么权力随便换台?天天晚上不是都放新闻联播吗?”
孙秀莲说:“是,但没有好电视看呀,放的都是些泡沫剧,我们想看看中央一台的正统节目。”
“你还想看中央八台哩。”小马讽刺道,“还泡沫剧、正统剧,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不好意思,就只放这种泡沫剧,你不看可以把眼睛闭上,要正统回你们家正统去。”
小马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监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孙秀莲脸上挂不住,恼怒地说:“什么素质?真是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看你穿着黄马甲吗?屁大点儿权力就找不到北了。”
张春兰赶紧招呼道:“老孙,快过来坐下,我发现你天生就是喜欢抬杠,跟什么人你都别扭,你累不累?”
孙秀莲恼火地说:“我想看看中央一台咋了嘛,看守所既然放电视就应该满足我们的要求,这能说是我喜欢抬杠吗?我要找所长提意见去。”
杨玲接口说:“满足你的要求?你以为到这里来消费来了?还找所长,所长认识你横眼睛、竖鼻子?别搞不好几个大嘴巴子挨上了。”
孙秀莲恼怒地取下眼镜,说:“我今天郑重地宣布,我拒绝和你讲话,你再不要跟我说话了。”
杨玲说:“除非你再不说话,不然我还要说。”
孙秀莲冷笑了一下说:“古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没有说错。”
杨玲毫不示弱,说:“现代人说,不怕流氓耍得大,就怕流氓有文化,说得太对了。动不动就虚头吧脑来几句,以为我们听不懂就被你震住了,没门。”
闻茹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满监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孙秀莲气得满面通红,说:“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我要求换监室总行了吧?我换监室。”
杨玲不依不饶,说:“只要有监室要你,欢迎各种换法。”
张春兰抽完最后一口烟,说:“你们俩像两只斗公鸡,一见面就打,是怕我们闷得慌?”
李红霞说:“也挺有意思的,大家都闲着没事干,不吵两句干啥去?”
张春兰说:“屁话,都吵开了,要我这个值日生干啥?队长知道了还不是骂我?”
丁喜说:“那你就给我们想点儿什么事儿干嘛,这些天没活儿干,闷得难受。”
张春兰说:“干活的时候,一个个都喊着手疼、脚疼的,不干吧又闲得不行,到底咋样才好?”
丁喜说:“咋样都不好,回家最好。”
张春兰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
丁喜呵呵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