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一个安静的村落,这儿,有几十户人家,房屋错落有致分布,小巷深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颇具安静祥和的气息。几个顽童正在村口嬉戏,看见一男一女从村外走来,便叫:“三哥哥,云姐姐,你们又带了什么好吃好耍的?分一点来给我们瞧瞧?”
那男子便取出了从集市上带回来的芝麻糕、绿豆饼,还有三个风车。顽童们拿着,一窝蜂跑掉。那女子便笑眯眯地,道:“三哥,果然就是你说的。这群孩子,可真调皮得紧。”
男子道:“有很多人,他们为了一点点得到的利益便雀跃不已。我们则拥有了很多,当然要觉得日子非常幸福才可以哦。”
女子则笑道:“你就是会说大道理。我不觉得活着没意思,总该可以了吧?”二人携手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的中间有一个大晒谷场,左边有个油坊,右边往前则是酒肆。酒肆里平时就是村子里的人来往坐坐,今天,却是怪事临门,来了许多位村外的贵客,一个个衣着鲜亮,又挎剑带刀。而且都是骑马而来。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嘱咐伙计:“好生招待。”伙计急忙跑出去,为客人们把马牵到晒谷场几棵大槐树下面。这种小店哪里来的马厩?伙计找了几堆草喂马,草草对付掉。
燕素素对掌柜道:“叫你那伙计,买点豆子过来喂马。别尽吃草,没力气走路。”说着抛出一个银锭子。这年头,有钱好说话,掌柜的立刻吩咐伙计照办。不一会儿,所有的马儿都吃上豆饼。
伙计一边喂马一边嘀咕:“真是有钱啊,畜生吃的都比我们这儿的人好。”
燕素素把掌柜叫过来,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姓‘慕容’的人?他还带着一个姑娘,姓‘云’。”
掌柜说:“姓‘慕容’的没有。姓‘云’的姑娘倒是真有一个。”
“是嘛。”燕素素两眼放光,紧着问道:“是最近一个月才过来的?”
掌柜道:“来了有一个月带十几天了吧。”
“那就是了。”燕素素对右边一个老者道。
那老者,自然便是中原大侠雷冲。雷冲给燕素素出的主意很简单,将云杉带回给程倚天。程倚天喜欢这个女子,一看见她,一定就会把双儿小姐放了。到时候,好言相劝,让他打消提携银枪王争门主的念头,也就皆大欢喜。
可是下面发生的事儿让他们绝对意料不到。就听那掌柜说:“你们说的‘慕容’公子,我们就没听说。那个带云姑娘一起来的那个自称‘三哥’,我们村年纪大一点的就叫他老三,我们也这么叫。孩子们就随云姑娘一起叫,叫‘三哥’。他们是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常常去集市,出手就阔绰了,老是买些稀奇古怪的吃的玩的,孩子们可喜欢他们啦。”
雷冲惊得酒杯一下子掉桌子上,追问:“你说他们成亲了?怎么可能——你看到了吗?”
掌柜笑起来道:“那还要看。云丫头那身子,一看就是四、五个月。老三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不是夫妻是什么?你别告诉我,他们是私奔出来。”说到这儿,掌柜警惕起来:“你们是他们的家人?抓他们回去的?”
燕素素摆摆手,道:“你先走吧。有事再叫你。”
掌柜的狐疑。走到柜台后面,左想右想不对劲。急忙又喊来一个伙计,到后面,找一个遛街的娃娃立刻跑到后山小山坳里,找到老三,给他报个信儿。那三哥对这里的山民极好,才一个多月,大家都把他们当成自己家里人。
燕素素悄声问雷冲道:“云杉怀孕了?还是和慕容三公子?”雷冲不答,她又问:“那你的方法还行得通?”说着觉得非常泄气,道:“我看程公子没看见他们还好,一看见他们,随便哪一个,那火可都降不起来。”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神爪殷十三听不过,道:“上官夫人,我家老爷子已经非常焦急。你这么火上浇油可没道理。”
燕素素拍案站起来,叫道:“我千里迢迢跟你们到这里来,想要解决问题。当初是谁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马到成功?现在怎么着,你倒是给个章程给我,告诉我稍后银枪王怎么摆平?”尤其是那个马上就要成魔的程倚天更是棘手——这句话她光在心里说,但是表情表露得再清楚不过。
雷冲也一拍桌子,道:“上官夫人,这不用你说。就算老夫不认那个儿子,玄门门主的位置,我也断然不会让展铭那个小人夺过去。霆最后登上门主之位的一定是你侄儿燕。”
“此言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燕素素一改平日格格不入,伸出手掌道:“老爷子,今天我在这儿诚心诚意称呼你这一声。等玄门事了,剑庄和玄门,都尊敬你这个逸城的领头人。逸城自开创以来,争议不断,今天我才知道,你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好汉!”
殷十三大扇鼻子,叫道:“只要是有利于自己的彩头,一贯正经的上官夫人也会大拍马屁。真是好臭好臭。”
雷冲却很高兴,击掌后道:“夫人不要理他。雷某在这里先谢过夫人赞誉。”取过酒来,双方就在这村落里干杯。
订过盟约,雷冲道:“虽说我们约好的计策已经不作数,但是这位慕容三公子,我们还是应该去拜会一下。”
“想请他对付你的义子?”燕素素玲珑剔透,一点便通。
雷冲有些尴尬,为了掩饰,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半杯,才道:“这是不得已才出的下策。我实在不想天儿步入他先人后尘。就算违背了他的心意,也总比他犯下大错强。”
燕素素也感叹:“此番虽说是我门中事务,算起来倒变成了你们父子争功。谁胜谁负,到时候逸城总是有挽回的余地。到那时,我在武林各派面前,一定会为雷大侠你说清楚。”
“多谢夫人。”雷冲感激,又敬她一杯。
到山村隐居的那两个人确实就是慕容世家的三公子和在江湖上再也立足不下去的云杉。
那日,梧桐山庄事了,云杉也未搭理慕容轩,自己一个人奔出庄子。程倚天自然要追,被义父喝止。那时程倚天武功全失,随影神爪,随便哪个,都制他死死的,怎么去?直到最后向殷十三百般求情,殷十三其实最心疼他们,便偷偷把人放了。程倚天骑上疾风便去追。
云杉哪里要真走?走走停停,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哭起来没完。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叫谁看了不生怜?被一伙蟊贼顶上,用了熏香把人熏翻。云杉也是一世逞强,这回在小阴沟里翻船。还好萧三郎和冷无常偷偷跟着,帮她把那帮人打发。程倚天刚好追上来,做了个顺水人情。
看着她已经落到被无名鼠辈欺凌的地步,程倚天愤恨不已,又自责不已,想到前路茫茫,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堂堂七尺汉子,也忍不住垂泪。
云杉彻底绝望。她知道,她和他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好言安慰程倚天,第二天自己起了个大早,策马飞奔。程倚天去追,急切之下飞身扑出,便闹出坠马的事,顿时送了大半条命。云杉伤心不止,也不忍心他再继续为自己这般不顾一切,一时心狠,便把他直接送给燕无双去。在她心里,这位小姐才是他的良配。听说他二人还有了父母的媒约。比起自己孤苦伶仃,一文不名,程倚天娶了上官家小姐,那才算是功成名就。自己也就了了心愿。是生是死,也就无所谓。
其后程倚天被肖红带走,又落到铁琴铁剑手上,这些事她一概不知。伤心之时,天下之大又不知道到何处去。信马由缰,走啊走啊,过了江,到了山东。她还有个“紫煞”的名头,引起了埋没掉但是没有消散的宿仇,山东那个秦家就要为儿子报仇,追杀她,扯了一些别派的人进来。云杉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还记得那天被追到泰山脚下。最近身体老是发沉,真气提不起来,头脑也闷闷的,晕晕乎乎想睡觉,跑到山下,看到那曲曲折折绵延不尽的山路,手脚便打颤。换在以前,进山便好了。这些家伙,一剑一个,也就是半日光景。哪里像现在这样。想到那次南北联盟大会没开之前那时候,自己就厄运连连,那之后和蓬莱仙阁的鹰王也生分了,现在倚天哥哥也拱手让给别人,这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味?眼下追兵逼近,如果被他们捉住,势必要受尽凌辱,不如自裁算了。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她也算是一个奇女子,当下拔出剑来,就要自刎。关键时刻,慕容三公子便出现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说起来,云杉道:“你是神仙吗?知道我有难,就立刻出来?”
慕容轩道:“哪里有这么神奇的事?”原来他一直跟着她。之前萧三郎和冷无常打发小蟊贼的时候,他就在了。只不过看见他们出手,他也就躲掉。这些日子,他无不在关注她,关心她。只是时候未到,即使现身,也只怕惹出不必要的矛盾。
慕容轩不便泄露自己身份,蒙着脸将她救走。过了山东界,他们才缓口气。一路向北走去,渐渐到了河北。这里离自己的家已经不远,慕容轩暗自松了口气。但是云杉却已萌死志,之前始终郁郁寡欢,现在干脆不吃不喝。
那时候,她的身体越发沉重,饮食又得不到保障,正在走着,突然便晕倒。送去诊治,大夫一搭脉就说:“喜脉。”开了些补气养胎的药,让慕容轩将“娘子”带回去好生照料。慕容轩不好跟别人多解释,稀里糊涂就将云杉带回客栈去。
云杉什么也不懂,一听这消息立刻就傻了。
慕容轩捧了一碗汤药端过来道:“云姑娘,不为自己也为孩子,你就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忘记掉吧?”
云杉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才道:“我都活不下去,还有了孩子,你说我怎么办?”
慕容轩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代替孩子父亲照顾你。”他为人单纯直率,说话时眼神清亮态度坦然。叫云杉反而羞红了脸颊。
云杉想了想,那只能是和程倚天在船上那几日种下的果,别人不好说,对他还有什么好瞒的呢?再说事情出也出了,自己又舍不得真去死,听慕容轩这么说,她反而心中一喜。
“但是,”她又担心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正义大侠,出了这事,也不在乎别人去说。可就这样连累你,坏了你的名声,我怎么能过意得去?”
慕容轩笑起来道:“要是就担心这个,我劝你就不要再多想啦。我会找一个非常寂静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我们,等你生了孩子,养好身子,那时候想到那里,我送你去。余下的事情不就全都无关紧要啦?”
“可是……”云杉还待说,被慕容轩轻轻点住嘴巴。
慕容轩道:“云杉,我承认我是对你有那么点喜欢,不,”他又立刻修正自己的说法:“是很喜欢。既然喜欢,就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去呵护,你开心,我就很开心。而且,”说到这儿,他有停顿了一下,道:“等孩子生下来,到那时候如果你还没有落脚之所,我会禀报我父亲,告之所有家人,我愿意娶你。没有人知道孩子是谁的。那时候,相信我父亲也不会不同意。真的,我绝不骗你。”最后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叫人动容。
云杉张口结舌道:“慕容公子你……”连日来凄苦依稀还在心间,但是心窝里无比温暖,忍不住便扑入他怀抱。
慕容轩笑着拍拍她说:“好啦,日子一天一天快了,我们得抓紧找地方,别到最后瞒不过别人,叫人先笑话。”
云杉大羞,狠狠掐了他一下道:“就你是贫。”说罢,捧起碗把药“咕嘟咕嘟”喝了,又吃了很多饭,很多菜,还喝了一大碗汤。慕容轩一言不让发,只是静静看着。云杉便很生气,道:“你要是看不顺眼,就自己走好了。”心里也纳闷,自己即使饿了十天十夜,也不能这么能吃。随后,慕容轩就带她来到这个村子。她不知道,慕容轩一向好清静,这里的山坳本来就是他清修场所。只不过当初不与外界来往,山民不知。现在生计所迫,才打通和外界的道路。云杉一待就是一个多月,身子也显形了。周围人,都以为她和慕容轩乃是夫妻。
这时村子里报信的那个娃,正急急忙忙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