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郎、殷十三和冷无常追着记号来到小城客栈,被告知那位公子已经走了,随行的还有一位姑娘,留了一个病人交代要他们照看。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殷十三问掌柜:“那位姑娘叫什么,你知道吗?”
掌柜说:“听那位公子叫,叫什么‘双儿’。”
三人心里明了。到房间一看,谢刚躺在床上。萧三郎给他把脉,倒吸一口凉气。
殷十三问:“棘手?”
萧三郎点点头。“是百骨酥。”他又查看谢刚的舌头和咽喉,接着说:“还有不语药。如果一个月之内得不到救治,人就废了。”
殷十三奇怪地说:“唐门和神剑派梁子这么大?用这么凶恶的毒药?”
萧三郎摇摇头,道:“他们给他用过这两种药后,喂他服食过缓解毒性的药物。其作用只是让他无力拿剑,也不能说话。但是——”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又轻轻地皱起来。
原来唐门的毒药最厉害的地方是,除了门中弟子他人几乎没有解法。道上的消息传得很快,他们都知道神剑派的一个少年高手将唐门太君给杀了,唐门和神剑派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谢刚中毒在结仇之前,但是现在要唐门弟子给他解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啦。
不过萧三郎还是决定试一试,他苦苦思索了好几个方子,又细加推敲修改,最后敲定几十味药,其中不乏含有剧毒的砒霜、孔雀胆等等。殷十三稍微懂一点药理,看得直伸舌头。
“公子必定是因为这小子中毒时日太久,毒质都渗入到骨头当中去,单纯用通犀灵佩不中用,所以丢给我。却不知如果他在这里,用通犀灵佩做引子,或许可以化开毒质一并拔除。”萧三郎说完,让殷十三和冷无常一起去抓药,有几味药比较难得,城中店铺未必能有,那就跑远一点。大早上出去,下午两个人才匆匆回来,将药配齐。萧三郎让店小二准备了两大锅热水,兑了稍许凉水后分别倒在两个大木桶内。
萧三郎将谢刚褪光所有的衣物放入其中一个木桶,有几味药熬成汁先前便撬开他的嘴喂下,剩下的药有的熬汁,有的便干的撒下水,还有数位,萧三郎亲自生起火炉,用火蒸出药气。屋子里药味缭绕,殷十三和冷无常都纷纷要求出去等候。
萧三郎双掌运起毒功,绿油油的,贴在谢刚光溜溜的背上。他要吸入凡感官所及所有的毒质,再用独门功夫将毒转化为功力,而成“月圆梦缺”的毒功。这门功夫修炼之时,所需要的毒物都需经过严格挑选,而此时此刻,谢刚身上的百骨酥和不语药,以及剧毒的孔雀胆,他能不能化掉,那是未知数。假如化不掉,谢刚能得救,他萧三郎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没帮公子做成事情,自己当先交代在这儿。不过话说回头,大丈夫知其为知其所以为,后来之事想不了许多,就只有随它去了,也无什么放不下之处。
这毒化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雄鸡报晓,殷十三都打了一个瞌睡醒过来,门内才“咕咚”一声响。殷十三和冷无常慌忙推门进去,只见火炉早就熄灭,两大桶水均被热力蒸完一半,水质清凉,什么药物都没放进去似的。谢刚已经醒了,抓着桶沿呼叫:“萧大侠。”再看萧三郎,跌在桶旁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殷十三大惊,从不多言多语的冷无常都大声喊起来:“三哥!”
萧三郎眼睛睁开一条线,又闭起来,无力道:“让我休息一会儿,拜托!”
他们这才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谢刚自己爬出来擦干身子把衣服穿上,他也累了,等殷十三和冷无常把萧三郎抬到另外一间屋子,萧三郎沉沉睡去,他才爬上床也休息了一会儿。中午,他走出来,到店堂里,见殷十三和冷无常坐在那里,主动走过去,招呼道:“殷大侠,冷大侠。”
殷十三正喝一杯小酒,闻言笑起来道:“不敢当,你小旋风今日喊我们均为‘大侠’,我和无常弟真得脸上发烧。”
谢刚脸红起来道:“以前是我太年轻,不辨是非。”
殷十三点着头,笑着说:“这话说得有意思,你确实年轻,确实不辨是非。不过话说回头全江湖人都没有辨得清的是非,你没辨清,倒也没什么稀奇。”
谢刚脸烧得更厉害。他知道对方在说师父上官剑南。剑庄变成神剑派,自己师父突然从正义大侠变成了野心家,他这个做弟子的不觉得羞耻,那真是不正常的事。
想到这里,他突然跪下来道:“殷大侠、冷大侠,今天不是为了你们救了我的命——光冲你们不计前嫌,拼死救人的义举,比我谢刚仁义百倍。我谢刚年少不更事,以前多有得罪,今天在这里向你们赔罪。”“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殷十三嘴巴张得老大,等回味过来,忙伸手扶他。
谢刚已经把头磕完。
殷十三叹道:“都说我老十三心直口快想什么做什么,你小子比我还要直还要快。难怪叫‘小旋风’啊。好啊,好!”斟了一杯酒给他,谢刚接过来一饮而尽。
下午,燕素素找到这里来。
萧三郎几乎休息了一个白天,体力恢复了,但是内劲没有平息,此刻正在房中静坐。
殷十三和冷无常在店堂里看见她。
谢刚看到师母,立刻奔出来。
燕素素怜爱地摸摸他的后背,又拍拍他的手。谢刚从小是个孤儿,全是师父师母悉心抚养。在上官剑南眼里,他曾经就和儿子一样。燕素素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
看到师母,谢刚自然也要想起师父,心中不乏一阵酸楚。
燕素素对神爪、随影深深一躬,多谢他们相救。
殷十三本来要说些顽话,见她如此正式,也便罢了。
倒是燕素素比往常时候格外亲近,自顾在殷十三对面坐下来道:“殷神爪,十三省掌门人大会近在眉睫,你家公子如何不呆在北方,他准备干什么去?”
殷十三心中比她还纳闷,但没有明说,只道:“我也不知。公子做事有他自己的主义,我们做下属的,只管候命就是啦。”
燕素素点点头,站起来告辞。
程倚天确实渡过长江,去往江南。他带着燕无双,昼夜不停走了数日,终于到达无锡。
在那座山的山脚下,有一个挺大的村落。程倚天来到一个农舍前,一个带着斗笠正在晒粮的人看见他来,吓得扭头便走。
程倚天喊道:“铁剑先生。”
那人跑得更快了。
程倚天抖手将脚边一根长绳挥出去,将他给卷回来。铁剑不停地摇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程倚天道:“我不杀你,你不要害怕。”
铁剑看见燕无双,一骨碌爬起来,对她道:“你是上官剑南家那个小姑娘,你和逸城公子在一起了吗?”拉着她的衣袖对她说:“你给你的情郎说,要他不要杀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极大的秘密。”
程倚天不愿他讲太多,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道:“你去过的那个山洞,你还记得?”、
“山洞?”铁剑想了一会儿想起来,道:“知道。那路是云乔尹带我走的。那时候我大哥还活着。”
双儿好奇,悄悄问程倚天:“他大哥死了吗?”
程倚天点点头,看着她道:“是我杀了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把脸转过去。
双儿的心不禁猛地一缩。
铁剑的记忆力非常好,带着他们穿过树丛,越过溪涧,有些地方没有路便需徒手攀爬。程倚天自习“神音谱心咒”之后,轻功精进很多,带着双儿攀爬悬崖峭壁毫不吃力。铁剑则吃了些苦,艰难的地方还是由程倚天提他上去。走了大半日,来到那个山洞的入口处。
程倚天给铁剑一锭银两,感谢他为自己带路。日已偏西,山路难行,但是以铁剑的功夫,对付豺狼虎豹不成问题,因此并不需要担心。他和双儿走进山洞,曲曲折折行了近半里多远,才看见那扶疏摇曳的树影花影。
瀑布的水“哗啦哗啦”地流着,水又从深潭中流出,“潺潺”水声真如绝妙音乐。双儿忍不住游走观赏,开心地道:“倚天哥哥,你真有见识,这么好的地方也能被你们找到,就算在这儿住上三年五载,也都不想出去。”拉着程倚天的衣袖,歪着头笑着说:“倚天哥哥,你该不会要在此处和我隐居吧?”
她的天真无邪让程倚天不得不露出笑容,过了一会儿,程倚天才道:“双儿,我是带你来见一个人。”说着,拉起她的手走到石阶上。
那尊真人大小的玉像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面孔,依旧艳丽,那身姿,依旧绰约。美玉制成的脸庞,自有凡人所不具备的光彩,而黑玉雕琢的眼眸,比秋水更纯净更深沉。
双儿的笑容蓦地敛住,
“她——”双儿激动的心情也如被火浇灭的火苗,连灰烬都突然冰冷下来。“你,你竟然做了和她一模一样的玉像,还把她放在这儿。”她一边说,一边委屈地流出眼泪:“那你还带我来干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毫不重要吗?”那玉像浅笑盈盈,仿佛在示威,又如同在嘲笑。双儿羞急不已,还气愤难平,哭着往外就走。
程倚天急忙拉住她。
“双儿。”他叫道:“你看错了,这不是云杉。”为了让她尽快相信,他吐露实情道:“这是我母亲。”
程倚天用了数十日时间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他想一一告诉这个爱他的女孩。
双儿看看玉像,又看看他。
程倚天用极缓的语气说道:“我不是岳州程家的子弟,我原本应该姓沈,我爹叫沈放飞,我娘是肖瑶。”
那一段往事,凡是江湖人无不耳熟能详,双儿自然也知道。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就是天魔的儿子。
程倚天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也不能接受。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我不想承认,却不代表我就可以否认。有人带我来到这里,看到这尊塑像,后来我也去过断天崖,找到我父亲坠崖的地方。我身上很多事情都验证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的义父,中原大侠雷冲亦亲口承认。”他把义父精心策划逸城兴建前因后果一一剖析出来,义父他最后的心愿就是要让他某一天认祖归宗的时候,世人可以接受,可以理解,即使不能接受不能理解,也不能奈何。
义父却是对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从这些出发,程倚天觉得这一辈子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法偿还义父的恩情。
“可是,”双儿怜惜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原谅他?不回去他身边呢?”
程倚天走到玉像前还有三个台阶的地方,昂着头,才能看到玉像的眼睛。
双儿道:“她真的好像云杉。”
程倚天立刻纠正她:“不,你说错了,是云杉像她。”这时候,中原大侠雷冲始终不能同意云杉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不仅程倚天,连双儿都猛然明白。
“雷大侠怕你走沈大侠的老路。”双儿深爱程倚天,对他的生父称呼非常尊敬。程倚天侧过脸,莫名一笑。双儿红着脸,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事,沈大侠一定会成为一个传名于世的正义大侠。他的武功那么高,人品也很好,绝对是世人景仰的对象。”只可惜,他爱上了那个魔女。双儿偷眼又瞧了瞧肖瑶的面貌,心里暗暗觉得:“这真是一个妖女的化身。虽然只是玉像,却还这般勾人心魄。难怪云杉就是和她长得像,雷大侠就死活不能同意倚天哥哥和她在一起。”
程倚天道:“双儿你把我要说的话全说完了。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心里痛不欲生。我爱云杉胜过爱我的生命。她居然和我的母亲长得如此相像,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意。可是因为过去种种旧事,义父不仅拆开我们,她——”提到云杉,想到她为别人憔悴,他的心就痛起来,连话也说不下去。
双儿试探地问道:“云姑娘怀孕了是吗?那孩子,真的是……”
程倚天不等她说出来就打断:“不要说出来。”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些害得自己万劫不复的人一起杀光。“双儿,你是一个好姑娘。”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目中深情款款:“如果我能有你为妻,本是人生最大的乐事。可是,我想来想去,我不能害了你。”说到这儿他笑了,好像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额头的黑气消散了很多。
“不管如何,我要和我过去的那些事彻底做一个了断。我不想再做义父手下的傀儡,什么都依照他的意愿去行事。我要按照我的想法去****想的事情。我爹爹没有做到,我要去做。我要让武林臣服于我。我要做武林的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