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倚天追出华家庄。
他的轻功越来越好,追踪青衣人三个时辰后,居然追了个不离不弃。
那人见甩不脱他,只有站下来,笑着说:“贤侄,你的功力更精进啦。”
程倚天道:“白谷主可听说江湖上有什么异动?”
“你指什么方面?”绝命谷主白乞佯装不解问道。
“关于我。”
“这个么……”白乞仰首望天,仿佛要在哪里找寻一点什么,然后才看着他道:“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在乎别人怎么议论自己,以及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会是一番什么情景。如果你能做到总是保留住自己,那这一生就真的很成功啦。”
程倚天有些茫然。
白乞和他四目相对。
半晌,程倚天叹了口气,接着问道:“谷主和华六小姐因何相识的呢?”
白乞凝望不语。
程倚天也不再追问。
接下来,二人便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白乞问他离开绝命谷后练武功是不是又遇到问题?程倚天也问谷中的伤情花是否依旧鲜艳?半个时辰之后,彼此告辞。
白乞展动身形,倏忽不见。程倚天回味他先前那句很重要的话,心潮起伏,既如同抓住了什么希望,又茫茫中怅然若失。
回到华家庄,已是晚上。华府变成了主人,大宴群雄,除了少林、峨眉等出家的僧人、尼姑只吃素斋外,多数人都喝高啦。逸城当中,因为萧三郎二次救谢刚的命,燕素素当然要代表玄门感谢他,一些玄门老门主的故交撑燕素素的面子,都来给他敬酒,最后连带着杜伯扬和殷十三都醉得一塌糊涂。冷无常倒没什么变化,一口一杯,喝了三十多杯,脸还像平时那样,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半点表情。
程倚天赶了尾场,这时候已近酉时。六小姐华淑瑶亲自斟了两杯酒凑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后便不胜酒力一般,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酒泼了两个人一身,程倚天急忙将她搀扶站好。华淑瑶却靠着他的肩膀,身体紧紧贴紧他半边身体,樱唇微张,兰麝之香直逼而来。
程倚天道:“六小姐,你醉了。”
“是啊,”华淑瑶直言不讳,笑着道:“我醉了,但是我心里很明白。程倚天,你看我,今天终于功成名就了。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用嘴唇摩挲着他的耳朵。这时候,厅上没几个真的清醒的,谁也不会多看这里——除了一个人,也是一个女孩,她的心里怒火翻腾,嫉妒,快将她整个人都点着啦。
双儿大步走过来,将华淑瑶从程倚天身上拉开。
华淑瑶酒多了,居然被拉得打了个趔趄,整个人跌在地上。程倚天急忙去扶她,她便蛇一样又缠上来,整个人都扑在程倚天的怀里,然后乜斜着眼睛对双儿道:“燕小姐?”笑了几声转过脸去,捧着程倚天的脸娇嗔道:“倚天,你看,你的情妹妹她要打我。”娇笑不断。双儿又气又恨,跺脚离开。
华淑瑶于是消停了,她好像忘记所有曾经让她不愉快的事情,两只手牢牢地箍紧了程倚天的身体。头靠在他的脖子边,呓语一般喃喃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知道我喜欢一个男人,喜欢他,却不能靠近他,我心里多苦?我不想再约束我自己,我就是想要现在这样。我,我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突然一吻,吻住他的嘴唇。两个人跌跌撞撞退到花园阴影的地方。
她疯了,疯了一样胡乱撕扯着他的衣裳。程倚天想阻止她,想不到她居然那么力大无穷,直到使上真力,才能将她崩开。
华淑瑶跌在地上,这次捱得重,狠狠摔了一跤,脑子顿时清醒许多。
双儿其实一直未走,见状连忙奔出来,拉住程倚天道:“倚天哥哥,我们快走,别理这个疯女人。”
华淑瑶笑容不减,站起来道:“燕小姐,你干什么这么着急?哦,你还叫我疯女人?”她练过摄魂术的眼睛水波流转,那等媚态平常女子绝对难以比拟。
双儿气恨道:“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腻在、腻在……”她生于闺阁之中,向来规行矩步,连骂人也不行,说了一半便脸颊发烧说不下去。
程倚天拍拍她手,安慰道:“算了,双儿,六小姐喝多了,有些不清楚。我们走吧。”
双儿“哼”了一声,这才罢了。
华淑瑶见他们这么和谐默契,很是生气,冷冷道:“燕小姐,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明天,还有未来,也许我这个疯女人会让人噩梦不断。”“哈哈”大笑,摇晃着身体走回去。
留下双儿,又添一肚子怒气。程倚天送她回屋休息后,自己也走回自己的屋子。
是夜,程倚天和四杰共住一个屋子。午夜时分,有人在窗下轻探。“咯咯”几声。程倚天一跃而起,翻窗来到廊下。
月下站了一个人,白面微髯青衫直坠,正是神剑派掌门上官剑南。
程倚天微微惊诧,很快脸色又恢复平静。二人几起几落离开居住地,来到偏激的旷野。这里只有一片草,天气还不算很凉,是以仍青翠着。没有一颗高大的树木,也就没有任何人藏匿的可能。
上官剑南做事之周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把手伸过来,程倚天冷冷看了一眼。
他便又把手收回去。
程倚天和他对面而立,二人彼此都在揣度对方心意,不妙的是对方一直笑意不减,自己却忍不住心浮气躁。
不用说,一定是自己始终不能自信的缘故。
上官剑南撇除长剑,绝非自己对手。但是,既然和他决战,不打败他的剑,又如何能称雄?
程倚天就这么站着,脑海中浮想联翩。
上官剑南不想再浪费时间,当先开口道:“程公子,今日盛会,没有看见你的英姿。”
程倚天道:“你认为我有必要去和那些人争?”
上官剑南点点头,笑着道:“当然不需要。你是逸城公子,是一城之主,完全有资格直接竞争盟主之位。但是——”他话锋一转,道:“盟主之位只有一个,登上盟主之位的也只有一个人,你也去抢,事儿不就多出来了吗?”
程倚天仰天大笑道:“上官掌门说得真是有趣,正是因为只有一个位置,才需要抢。不抢,怎么显出坐上去的那个人是无可替代的呢?”
上官剑南冷哼一声,面色板下来道:“你不可以跟我抢。”
“为什么?”程倚天好奇。
上官剑南拿了一个东西放在掌心,有龙眼那么大,圆圆的,发出和月亮一样柔和的光辉。
程倚天心头猛震。这是云杉头上戴的东西。
对云杉的这颗心,不管是谁都知道,已经到了深不可测难以自拔的地步。即使那么心狠地赶走她,也是恨之深爱之切。情到浓时方觉无,不是此道之人永远也体会不到。别说这么大的珍珠,就是小到一根头发,或者衣服上的装饰,他也能默默回忆起来。从长大后再度重逢以来,这颗珍珠便簪在她的头发上。
关切之下,他的神态大变。
上官剑南却道:“你不要疑心,你关心的人并不在我手上。”
“这颗珍珠又从哪里来?”程倚天动了杀机。
上官剑南不动声色,不疾不徐道:“先前云杉在我那里的时候我取的。”语气一转,道“你知道,她怀了孕,不应该佩戴许多首饰,繁琐笨重,影响了孩子。”仿若和善的长者。
程倚天愣住了。
上官剑南继续道:“我说给她听,她就采纳了我的意思。我说给暂且为她保管,她也同意。所以,这颗珍珠才在我的手上。”
“不可能。”程倚天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才说这样的话。或者,他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儿了吗?
上官剑南的口气不容置疑:“是她自己给我,还有很多。”说着一件一件拿出来。云杉的首饰都是从蓬莱仙阁带出来,材质精良打造工艺更是脱俗,无可仿冒。
程倚天双手都颤抖了。他勉强压制激动,半晌才沉声道:“你、你又将她抓回去是不是?”
上官剑南摇摇头,道:“我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抓来抓去的呢?倒是程公子派人将我的女儿悄悄偷了去,我需要向你算账。不过这首饰都是云杉亲手交给我,你怎么就是不相信?”
此话一出,更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程倚天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女儿?程倚天瞪着眼睛瞧他,也看不出一点点造假伪装的样子。难道上官剑南伪作的功夫真到了人神皆拆不穿的地步?他居然会撒出这样的弥天大谎?云杉无父无母,原本只有一个收养她的养父,那是云非凡。现在却蹦出来个爹,还是上官剑南?
“上官掌门将在下当成了小孩子了。”程倚天压根儿不相信。
上官剑南则平静如常,摇着头道:“我上官某人做任何事都没有刻意去欺骗,只是有些事,我知道但是没有说。没有说,能叫欺骗吗?”
程倚天不吱声。
上官剑南继续道:“程倚天,说实话,咱们本来就是一根所生。再说你对云杉如何世人都知道,现在她成了我的女儿,你和我的儿子又有何区别呢?我们应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你的盟友不是我。”
上官剑南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顿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我和云非凡的联盟瞒不过人。不过,那些纯粹是为了利益,我们不得不做的选择而已。”
“那你跟我呢?”
“我们是情感。”上官剑南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拍拍程倚天的肩膀,称呼也亲热起来:“倚天,明天该怎么做,想必你心里已经很清楚。”
回到院落,天色还早,程倚天和衣而眠。
公鸡报晓,大家起床。最重大的日子终于到来。
去比武场的路上,武当掌门云非凡笑眯眯走过来。武当和逸城居住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碰在一起好像是巧合。但是,他的样子却像准备了好久一样,见面便不经意将程倚天单独带到前面,说话声音很低,不让别人听见。
“程公子,昨天被指教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