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剑南陪着云杉在郊外散心。这几日,他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极为上心,三餐起居,无不亲自过问。云杉自小从无父母关爱,今日能得他如此,还是颇感幸福。这时,二人说着家常的话,上官剑南见闻广博,又能说会道,逗得云杉极为高兴。一时间,父女间关系好了许多。
一名长衫客出现在一棵茂密的大榆树下,上官剑南看见便问云杉道:“青城派的欧阳伯伯要和爹爹有要事商量,你也去听?”
云杉不想去,但是看他意思很明白,希望她跟着,只有点头道:“听您的安排。”虽然还是没叫出“爹”这个字,但是神情温顺,语气平和,态度早和之前全然不同。
欧阳木通一见上官剑南便道:“上官掌门,多日不见,你老小子学了乌龟,把头缩起来啦,谁也找不到。”
上官剑南道:“你也不见得多利索,兼并青城山上的道观,赚了许多田地,也不怕天慈、尹云鹤他们教训你。迟早你都也得学乌龟缩起来,缩得比我更厉害。”
欧阳木通看看云杉,诧异道:“她……”
上官剑南忙让女儿给他行礼。完了,上官剑南又拉住他的手道:“欧阳兄,有件事情你得给我面子。这是我遗落人间多年的女儿,从小未曾好好管教,所以闯下那些天大的祸事来。其中,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欧阳兄你啊。”欧阳木通唯一的儿子死在云杉的手里,这声“对不起”可说得一点都不为过。
而欧阳木通一开始没有留神云杉,后来猛然看见,心里突然便念起那段血海深仇。被他这么一说就愣住了,连连问:“你的女儿?你还有一个女儿?”
上官剑南很肯定地点点头。
“哦——”欧阳木通这一声拖得很长,看着云杉的目光倏忽凶狠,倏忽又疏离起来,最后阴笑着对上官剑南道:“难怪,难怪——”
上官剑南笑眯眯看着他。
欧阳木通瞧他有恃无恐,也就不敢太造次,转话头道:“唐门走了唐见心,其他人都被俘往百花门。”
云杉闻言一惊,忍不住看向父亲。
上官剑南脸色如常,点头道:“好。告诉商恨水,这一次他干得非常漂亮。”又笑着对欧阳木通道:“欧阳兄,现在除了峨眉派,四川可都是你的地盘啦。五毒教、莲花宫之后,百花门在毒门一派已经再无敌手。现在又除了唐门,他们你可要好生照应着些。”
“只要他们不生事,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如何。”二人说完皆仰天大笑。
欧阳木通走后,云杉问上官剑南:“青城派乃名门大派,竟然和百草门勾结?”
上官剑南道:“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利益所趋,个人想要以意志扭转,根本不可能。”
云杉道:“这只是借口罢。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也不会有损青城派的声威。”
上官剑南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当日随黑翼鹰王在蓬莱仙阁,他有过安于现状吗?”
云杉噎住。
上官剑南继续问:“逸城从兴建到如今,已是权倾武林,这又如何说呢?”
云杉更是回不出话来。
上官剑南道:“当初我只是江南十六堂的一名小卒,眼睁睁看着满堂上下,连同总舵主,一起惨死在五毒教贼人的手里,与情谊与正义,我如何不去寻机报仇?”
云杉默默无言,半晌,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对于你而言,我母亲,还有我,都是身不由己的结果。”
上官剑南知道她伤心了,急忙抓住她的手。云杉死劲甩开。
上官剑南道:“云杉,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时候我一名不文,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大喊我要承担起所有的一切。现在不同了,爹是神剑派的掌门。你杀了欧阳木通的儿子,你和欧阳木通面对面,他不是也不敢将你怎么样?”
云杉转过脸看向他。
他接着道:“爹是想好好补偿你。以后的事情,爹一定不会再将你遗弃掉。”
云杉冰冷的脸庞开始有融化的迹象。
上官剑南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抱着,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说:“我的外孙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降生了,两个月后,我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云杉道:“为什么一定是外孙呢?兴许,是个外孙女。”
上官剑南笑着道:“外孙女也无不可。我的云杉这么美丽乖巧,生的女儿一定也美丽乖巧。爹一样喜欢。”
云杉盯着他,他也回望。最终,云杉轻轻叫了一声:“爹。”
上官剑南答应了一声,将她一把抱起,心花怒放。
程倚天回到徽州,修养了数日。这天,他正在书房中读《易经》,殷十三走进来道:“公子,十三省总盟主要见你。”
程倚天轻轻皱眉,放下书本。他独自从清音楼走到暖雪堂,溪桥边,枫叶红艳艳的,清凉的水里五色的石子绚烂无比,几十条小鱼游来游去。华淑瑶就站在一丛红枫的旁边,一身很耀眼的紫色衣裙,明丽娇媚。
程倚天走过来,看见她,觉得有些异样,后来猛然发现,她这一身装扮和昔日云杉倒是很像。想到这儿,他不禁怅然起来,心道:“此女对我真是用情备至,用心良苦,我却辜负了她。”这样想着,二人对面站在一起。
华淑瑶笑着说:“河南一别,你想我了吗?”
程倚天道:“你千里而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华淑瑶靠近他,伸手拢住他的脖子道:“就是想你,要来看看你。”吐气如兰,情意绵绵。
程倚天很强硬将她推开半尺,道:“有事赶快说。我很忙。”
华淑瑶耐着性子道:“我要你即刻去向我父亲提亲,我要成为你的妻子。”
程倚天冷笑道:“这事谈得太早了吧。”
华淑瑶道:“你这样想?”
程倚天不说话。
华淑瑶脸色有些变化,哀怨地叹了一声,抬起脸道:“我知道,现在你谁也不怕了,就算别人都认定你是天魔的儿子,也无人敢将你怎么样。”
程倚天目光一冷,沉声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样的传言?谁说我是天魔的儿子?”
“难道不是吗?”华淑瑶乜斜他,反问。
程倚天笑了,在水边走了几步,道:“是。我是。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还是‘程倚天’。”
华淑瑶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既然他已经笑起来,她也就展开笑颜,道:“倚天哥哥,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慕容世家雄踞北方吗?我帮你收服他们。”
程倚天诧异道:“你?”接着又提醒她道:“慕容世家可是支持你登上盟主之位最大的功臣,你这样一个小女子,不是慕容天德的威严,能等得上这样的尊位吗?“
华淑瑶道:“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这等事,又有何可顾忌?”
程倚天看着她,看不出忐忑,只有执着,只有疯狂,心中忍不住叹气,口中道:“好吧,我随你走一遭便是。”
华淑瑶离开徽州之前,派人将自己的七妹接回来,然后跟随自己先回河南。此时,华青青早和杨昱结成夫妇。杨昱对妻子甚是宠爱,寸步不离。而华青青看到姐姐能和逸城公子在一起,略有些妒意,但始终还是很高兴。
程倚天主张分开来走,自己如今喜欢独来独往,留杨昱照顾华家两位姐妹就可以。每到一处,以仙鹤图案为记,方便联络即可。华淑瑶知道他始终未能接纳自己,心中虽很不高兴,也只能听从。
快马三日,这天,已经到达汉水。这儿距离河北就不算太远了。华家姐妹和杨昱三人在一个大集镇的客栈打尖休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客栈门口吵吵嚷嚷,许多人集聚在一处,嚷着要见华盟主。
华青青从睡梦中被惊醒,朦朦胧胧,揉着眼睛问:“六姐,什么事啊。”
“没事。”华淑瑶安慰她,不过,她探头看了看下面,来的人很多,总有五六十个,心里也忍不住忐忑。客栈的掌柜将门打开,这群人蜂拥而入。杨昱从旁边的房间内穿出去,欲将他们拦在楼梯口,但是他快剑虽厉害,但人数太多,一下子便将他冲开,人流涌向了华淑瑶和华青青的房间口。
“砰”,房间门被踢开。一位长着一字胡的中年人狞笑着对两位姑娘道:“敢问哪位是华淑瑶华盟主?”
华青青还拥着被,看着姐姐不敢说话。
一字胡立刻明白,挑了下下巴,十来个手下冲进来,或刀或剑将华家姐妹看押起来。
华青青吓得浑身发抖,华淑瑶则强自镇定道:“你们这是要自寻死路。”
一字胡笑着道:“华盟主,你到了汉水就不要再逞英雄。我家当家的要见你,你就乖乖跟我走吧。”
华淑瑶问:“你家当家是谁?”
一字胡笑而不答。
外边杨昱也落在他们手中,三个人被绑起双手,蒙起眼睛,跟着他们出门,上车。走了好一阵石板路,接着车轮的声音便沉下去,想来已经到了郊外。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听见“哗哗”的水声,那些人才把他们脸上蒙的黑布摘下来。华淑瑶三人眼前一阵明亮,忍不住眯起眼睛。适应了再仔细看,只见浩浩的江水边,一位缁衣男人坐在那儿,周围下属环绕,排场可谓大得不得了。
华青青和杨昱在中原大侠雷冲的安排下,隐居乡村很久,对江湖上的事情皆不大熟悉。这个男人五官清秀,身形高大,顶多不像个坏人。而华淑瑶却吃了一惊,心道:“怎么会是他?”又看了看左右,那些手下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十八,自己就算凭本事可以杀出去,青青怎么办?杨昱是程倚天的贴身心腹,伤了他,倚天哥哥那边也不好交代。真是让人为难。
正想着,那男人走了过来。
缁衣男人颇喜欢华家六小姐,脸庞凑得很近,笑着道:“华盟主,十三省掌门人大会之后,在下可是第一次得见您的金面。”
华淑瑶双手被绑,不能愤怒掴他一掌,只得边躲闪边道:“你是神剑派的展护法,请你放庄重些。”
展铭“哈哈”笑道:“这里除了我的兄弟就是你姐妹俩,还有——”他早就知道杨昱的来处,笑容顿时收敛了些,但还是很放肆地拿自己的脸擦了擦她的脸颊,道:“都是自家人,什么庄重不庄重?”
“你放屁!”华淑瑶说着,手上的绑绳神奇地掉下来。她伸手拿出一把匕首,一道青光直奔展铭面门,接着蓝光闪烁,一条蓝绫如妖蛇一般抖开来。在场两百众,有几个能是她对手?“噼噼啪啪”卷倒了十几个。
华淑瑶的蓝绫,除了在掌门人大会上没有沾毒外,平素里都沾满剧毒。被卷倒的几个人皮肤沾到毒粉,皮肤立刻发黑溃烂,疼痛之下,放声哀号。
展铭见状又惊又怒,一把抢过华青青,取剑压着她的脖子。不料旁边冷风刺体,一柄犀利异常的黑剑向自己戳来。
杨昱的江湖经验比较丰富,早在那群人给自己上绑绳的时候给自己搞了个机关。这项本事是“巧夺天工”陆家两兄弟交给他,在别人绑自己的时候,双手飞快转几个手位,无论什么样的结都可以成为迅速可解的活扣。他思量这华淑瑶一定是想见这些人背后的主使,是以一直忍着。直到看见有人欲对青青不利,才愤而出手。
杨昱的快剑乃是中原大侠雷冲拣最精华的武功悉心所传,为的是保护主子,端是厉害。展铭没有防备,吓得干净放开华青青,贴地打了两个滚,才把剑锋躲开。这把黑剑也是珍奇物事,轻巧坚韧,无需碰到物体,仅剑芒就可以削到人体。展铭脸上、脖子上都挂了彩,鲜血淋漓,情状很是可怖。
华淑瑶想不到杨昱这般神勇,待他和七妹都退到自己这边,持定蓝绫冷笑道:“展铭,你对本盟主大不敬,本盟主可以召开武林大会制裁你神剑派。到时候不仅你,便是你们掌门上官剑南,本盟主也会叫他从此要销声匿迹,不能翻身。”
展铭抚摸脸上创痕,狠狠“呸”了一口,道:“小丫头,你不要这么嚣张得意。”拍拍手,人群中跃出八个穿着黑衣劲装的少年。
华淑瑶不知道厉害,抖开蓝绫冲上去。一名少年挺剑接住。之间一蓬剑花飞快抖开,犹如满眼落花,华淑瑶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处不住传来震动,那条混着金丝的蓝绫竟被绞得粉碎。接着那少年将沾上毒粉的剑抛在一边,换了一把,一道飞虹逼近,华淑瑶束手就擒,目瞪口呆。
杨昱见势不好,拉着青青转身就跑。另一个少年飞身拦住。快剑出动,和对方长剑碰在一起。“叮叮当当”连响了数十下。杨昱毫发未损跃在一边。那少年显出无比惊讶的神色,跟着身形一晃,抖手换招,长剑如虹,飞跃而至。这招和方才那位少年收服华淑瑶的招数出自同源,声势好大,劲力凶猛,杨昱没有内力,无法抵抗,快剑脱手,和华青青一起被两名少年拿住。
展铭咬牙切齿道:“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