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雄昏睡了整整三天,第四日,才幽幽醒转。醒来后,看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布置摆设,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衣服都挂在床边,走下床后便急忙穿好。一边看一边走,来到外间,却见凌雪婷正站在外口的门边。
唐见雄连忙叫她:“雪婷。”
凌雪婷回过脸。唐见雄来不及细细审视,几步跨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凌雪婷回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眼泪穿下来。
唐见雄怪道:“雪婷,怎么啦?”又伸伸手掌,发现力气竟虚了不少。吸了口气,丹田里空荡荡,不觉大惊。
凌雪婷握着他的手,流泪道:“见雄,我对不起你。唐门,唐门……”看唐见雄的面色越来越严峻,她就越来越心虚。
唐见雄回想自己失去知觉以前的事,半天终于想明白是中了商绿筠的招。他问凌雪婷:“我们现在百草门是不是?”
凌雪婷点点头。
唐见雄突然迈步像门外走,但力气不够,奔得又急,没几步就摔倒。慌得凌雪婷急忙伸手将他撑住。
唐见雄还不知她已经变节,只道:“雪婷,你赶快回唐门,快!”见凌雪婷只是垂泪,却不挪步,不禁诧异:“你怎么啦?雪婷,你怎么不动?”刚刚清醒后头脑还有些疼,他忍不住双手捧着太阳穴。
凌雪婷知道不能再瞒他,哭着道:“见雄,我对不起你。唐门,唐门已经被……”
“被什么?”唐见雄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他浑身颤抖,死命扯住凌雪婷。一些不需要去细想但已能感受端倪的事实让他肝胆俱裂。雪婷她欲语还休,雪婷在百草门却没被拘禁的愤怒,雪婷她——她……
唐见雄再次捧住头颅,脑中阵阵剧痛让他经受不住,滚在地上。
凌雪婷惊慌失措,连连叫喊:“见雄,见雄!”奔到门口打开门,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几名婢仆闻声而来。凌雪婷又奔回去,抱着唐见雄喊道:“见雄,你不能有事。求求你,你千万不能有事。”
门外传来人声,婢仆们纷纷称呼:“门主!”
一身黑衣装束的百花门门主商恨水昂然而入。
凌雪婷扑倒在他脚底,哭道:“门主,求你放过唐门主,唐门已经无力再和你为敌,你现在就将解药给了唐门主,我们远走高飞,绝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
唐见雄勉力站起,一手扶着头颅,问商恨水:“是你派商绿筠毒害我?”
商恨水冷笑道:“你还有力气再问我这个问题吗?”一边说一边将凌雪婷踢开,同时命人将这两个人一起抓起来。
凌雪婷最终还是成了阶下囚。
黑暗里,唐见雄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对她还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吗?
凌雪婷垂泪道:“我爹爹曾给帮中所有的兄弟都服食了一种叫‘蚕蛊’的药物,这种药物平时都不发作。前不久,一个带着银面具的蓝衣女子来找我,说她能催发这种蛊毒,让我听她命令。”
唐见雄没作声,但是从窗外透进来月光,他脸上的愤怒与悔意都同样明显。
凌雪婷道:“见雄,我也不是单纯为了我自己的人。”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她也没什么好隐瞒。“你在十三省掌门人大会杀了神剑派的弟子,对吗?”她先问,没等唐见雄回答便接着道:“掌门上官剑南那时便对你有了杀机。所以,一回到川蜀,他便和青城派结成共识。那个带银面的蓝衣圣女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她,青城派和神剑派就会杀光唐门上下。”
唐见雄冷冷道:“你莫唬我,青城派、神剑派虽然并非什么光明磊落之辈,但是何时有你说的那种女人?”
凌雪婷叹了一声道:“见雄,你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得真是太少了。你知道上官剑南的底细吗?为什么在十三省掌门人大会上,他要将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华六小姐?”
是啊,江湖上有多少事情是赤裸裸曝露在阳光下面,供人前去观瞻?唐见雄生在世家,也经历过不少江湖风波,但是门第高贵,家学渊源深厚,太多太多细小的情节他无法前去感知,前去领悟。他也是此时此刻才发现,一直在自己面前孱弱无助的凌雪婷,骨子里面是那么强硬。她的文弱,原来都是外衣。
她背后的面孔,居然那么复杂。
十数日后,百花门住商恨水突然亲自来提他们两个。在走之前,凌雪婷道:“商门主,你可是曾经答应我不为难我和见雄。”
商恨水冷笑道:“我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什么事。”
凌雪婷早知道他会言而无信,气愤道:“这可是你说的。要知道,我是五毒教的余孽,但是你现在干的事情如果传出去,日后你还想在江湖上立足吗?而且你不杀我,不就是因为蓝圣女要我?现在你要食言了,莫怪我对你百花门要和五毒教谈条件时会坏你的事。有些事,你做不了主,而我——我会让你生不得、死不成。”说着,往门外走去。商恨水反落在后面,紧走几步,脸渐渐变得很难看。
百花门有一个很宽敞的聚义厅,厅上坐着好几号人物。
头号椅子上坐的人就是唐见雄从今往后毕生都很怕见的神剑派掌门上官剑南。就是因为他在十三省掌门人大会上击杀上官剑南的弟子龙鲧,上官剑南竟然就要灭他的门派,其心之狠,委实少见。
青城派掌门欧阳木通并不在,青城七剑刘善、汤奇、金东山、金东河、洪辰北、廖万山、甄子谦站在师叔杨明久的后面。杨明久坐在上官剑南对面的椅子上。
紧靠着上官剑南的是曾为莲花宫主的肖红。
肖红已从商州回来,看她的神情,并未因为婚事被绞而蒙上阴霾,反而红光满面,笑嘻嘻的,好似碰到了更加妙的好事情。
她的对面就是蓝衣圣女蓝凤儿。
唐见雄一到厅上,便看见远房舅舅袁如海和这几个人在一处。他心里好生诧异。这个舅舅不仅和唐门关系不甚太近,而且江湖地位微薄,无论哪一点都配不上坐到这里来。
袁如海看到外甥,连忙对商恨水道:“商门主,有劳。”又对上官剑南道:“上官掌门,小可这就谢过,告辞。”
上官剑南含笑不语。
青城七剑中刘善却跳出来大喝:“且慢!”其他六人亦步亦趋。刘善皮笑肉不笑,阴测测道:“商门主,上官掌门的面子你买了,我兄弟的事还没算。”他对唐见雄道:“小子,你弟弟到青城派,打伤我派弟子不说,还下毒让我两个师弟每天受万针刺骨之痛,生死不由。你需给我们做个交代!”
唐见雄冷冷道:“神剑派和青城派谋夺我唐门,不仅灭了门派,还监押我亲人、我派弟子,我给你做交代?你配?”话音未落,被刘善窝心脚一脚踹中。
刘善道:“唐见雄,今天你不把解药交出来,你就不能离开这里。”说着挥挥手,金东山、金东河俩兄弟走上来将唐见雄押起来。
凌雪婷掰着他们的手道:“你们放开他!”
刘善将她一把扯开。
凌雪婷跪在蓝凤儿面前道:“蓝圣女,你答应我的,我加入五毒教,就一定为我做主。”
肖红听着他们说话,笑着站起来道:“刘少侠,你且放开唐门主。”一边说一边走上几步。蓝凤儿也跟上来,送了一个小瓷瓶上来。肖红接过小瓷瓶,送到刘善面前,道:“刘少侠,方才你和上官掌门交谈的时候,我听到了。我教蓝圣女曾经精习用毒一道,贵派两名师弟中的毒和我叫的蚀骨散类似,这是用十七种草药制成的解毒粉,你拿去先试试。如果还有问题,蓝圣女会亲自为你师弟诊治。”
刘善瞧瞧其他人,又看看她。肖红曾为门派掌门人,又担任过南北联盟的盟主之职,昂首傲立的气势不同一般。刘善也知道不收不行,拉长脸叽咕几声,将药盒收下来。
金东山、金东河将唐见雄放开。凌雪婷立刻抢上来,被唐见雄甩在一边。
唐见雄对她道:“我没有认识过你。”语气冰冷:“请放开我!”
凌雪婷如被重物击中,呆立一边。
唐见雄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平静地对她说:“雪婷,你说的事情我都明白。但是,我们之间——”似乎并不舍得,但是却不得不狠心道:“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啦。”说着对肖红道:“你不用卖人情给我。我现在要出这个门,如果有谁拦我,就拦下我的尸首吧。”
蓝圣女不听他的,伸手抓住他的左胳膊。唐见雄手指一捻,勾出个金球来。他被商绿筠毒倒后,全身上下都被细细搜查到,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想得出这个金球从哪里出来。滴溜溜打出来,突然层层分离,变出几十把薄如蝉翼的刀片,高速旋转,直扑蓝衣圣女,以及站得很近的刘善、肖红。三个人均不急反应,蓝凤儿脸上、肩部、胸前均被削中,刘善下巴上中了一下,肖红挥袖卷去几片,但是此物乃机关发出,非常急劲,透过衣服布片还是削中她身体。蓝凤儿的银面具被割了几道白印,其他部位鲜血涌出,不一会儿鲜血淋漓。刘善也流了一胸前的血。
商恨水大怒,喝道:“好不识相的臭小子。”
唐见雄十指一展,十个铁圈从掌心弹出来套在指头上,绷簧声不断,牛毛细针以极快的速度“嗤嗤嗤”往前、左、右三面发去。
蓝凤儿、肖红和刘善吃了大亏,纷纷向后躲闪。商恨水没将唐见雄放在眼里,只见一阵黑雾扑来,胸口中了上百支,痛得“嗷嗷”直叫。
门外有一人大叫:“大哥别跟他们客气,将他们全部射死。”一道银光闪到,同时,商恨水后面也撩出一道雪光,两道光碰在一起,一支银梭被击打在一边。上官剑南挺剑而立,对商恨水道:“商门主,你没事吧。”
商恨水内力还算雄浑,细针刺入肌肤之后没有再往深处走。唐见雄的暗器都没有毒物,这才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是痛,钻心的痛,痛得他龇牙咧嘴,吸着气指着唐见雄道:“妈了个巴子,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高声叫:“来人!”但是要让他惊讶的是,没有百花门的弟子进来,倒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跳进来。这两个,商恨水还认得,一个是唐见心,还有一个是唐小仙。
唐见心冲到自己大哥身边,就对青城七剑道:“你们将我妹子押在青城山上,怎恶人先告状说我下毒算计你们师弟?”
刘善讪笑道:“你妹子不是在你旁边?”
唐小仙怒喝道:“那是我四哥将我救出来!”
唐见雄一手拉一个,既欣慰又忧虑道:“见心,小仙,连累你们啦。”
唐见心道:“兄弟间何需说这些话?”
唐小仙却咯咯笑道:“大哥,我们可是有救兵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