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倚天和众兄弟——狂刀、追魂、神爪、随影,三娘子之一的金花娘以及辩生刘巳,共计七人奔赴金雀台。这金雀台本不是他们常常去的地方,即使莫海棠当初投奔逸城,且为逸城的繁荣做出莫大的贡献,但究竟是红粉之地,黑道之中,向来颇为忌讳。今日却又不一样,是为自家门派的兴亡,莫海棠用心险恶,不定有什么想不到的意外等待着他们。七个人结伴在街上走着,长长道路,竟无一人有一句言语。
大街转过去是东市十字路口,和逸城洗心楼所在的南市口相比,其热闹程度不相上下。东市最出名的是十三家彩云绣坊的绣品,此中“十三家”的意思是此中活计综合了大江南北全国各地十三位刺绣高手的绝技,而绣坊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娘子的首领“针神”符沉瑶。符娘子当年和金花娘、莫海棠结拜为三姐妹,后面两个正是因为她的缘故先后投入到逸城效力,金花娘人蛮单纯正直,然而除了莫海棠这样的事,纵使当日也笑傲湘南、江南一带的,符沉瑶如今,面对大局,选择的也只能是闭门不出。
七人之中,殷十三本来好事说要去会会针神,被杜伯扬喝住。杜伯扬为四人之手,刚入逸城之前追魂、神爪、随影就除老爷子雷冲外,就唯他马首是瞻——当然程倚天为逸城之主,诸人听命于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经过十三家彩云绣坊,刚准备走,一位姑娘从门里走出,可可儿走到了七人的面前。程倚天走在人众最前面,这姑娘就与他遇上了,极不经意的斜目一瞥,如清风吹拂而来的柳絮,软酥酥直拂到了脸上,然后到了心里面最敏感的地方。
“哎哟。”紧走在他身后的殷十三假装滑倒,大声叫了一下,惹得大家全部冲他望。殷十三又继续道:“哪来的小蝴蝶儿。”呆呆出神的程倚天这才恍然回过味儿来。那姑娘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责备他身后下属的轻慢,但是另一头迎面走来一个英俊的少年,故意与她一碰,姑娘的眉头自然就皱一道了。那姑娘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非常精明的样子,见状斥责道:“你怎么走路呢?”程倚天则仔细去看,却见那少年眉眼熟悉得紧。殷十三又“哎哟”叫起来,然后道:“是那个比金雀台更麻烦的麻烦!”
杜伯扬等人皆凝神,果不其然,那英俊的少年正是云杉改扮。
而之前的那个姑娘也不是别人,正是奉父命来此的剑庄千金燕无双。
燕无双和谢刚一起离开连云山,分道而行。她和丫鬟翠屏一起来到岳州,听说彩云绣坊绣品以及衣饰出名,才忍不住来看。
而云杉则是为逸城人等而来的,迎面却看见程倚天对着一个陌生但非常美丽的姑娘心动失神,不觉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丫头翠屏正训斥着呢,“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撞着人了你知道吗?”
云杉看看她,冷笑道:“你说我撞到你了吗?”说罢,锐利的眼神直刺燕无双的脸上。
燕无双拉拉翠屏的衣服道:“走吧,不要惹是非了。”
可翠屏还是不依不饶。
云杉越过她俩,来到程倚天面前道:“程公子,今天心情很不错哦。”下巴略微上扬,目光挑衅。
殷十三走出来道:“云……”看看她眼下的装扮,把正要说出口的“姑娘”给咽下去。刚好萧三郎接上来,道:“我们正有事要办,你有什么话对我家公子说,约个时间再来吧。”殷十三点点头,以手抱臂态度坚决。
云杉宛若两颗黑水银的眸子在他们脸上转过来转过去,哼了一声,便欲擦身而去。
可她的手臂被程倚天抓住了。
杜伯扬喝道:“倚天!”
但程倚天岿然不动。
云杉脸上的表情氤氲开了,看着大家笑意逐步浓浓。
程倚天对杜伯扬等人道:“杜叔叔,各位兄弟,你们先去金雀台吧,我有点儿事儿,稍后便到。”
殷十三最着急,叫道:“公子……”不等说完,程倚天已拉人去了。
过了东大街,前方就是金雀台,向南柺过去却是缪家大茶楼,程、云二人便去了那里。茶楼有两层,老板给程家大公子开了楼上一个靠窗的位置。
伙计上了茶水以及点心,程倚天请云杉在位置上坐下来。
新到的普洱茶散发着清香,四色茶点细腻诱人。程倚天道:“云姑娘,我们又很长时间没见了吧。最近还好吧?”
云杉道:“你说呢?莲花宫主盯着我,就想抓我回去,我又不能每次依靠程公子的相助,只能疲于逃生,情况当然好不了。”
程倚天被碰了个软钉子,便拿起茶杯来喝了一会儿茶,然后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到江湖上来呢?据你对我说的,你曾经在一个非常繁荣的海岛上,人际也好,江湖如此险恶,你却选择到达这里。”
云杉目光炯然,盯着他道:“如果我说我放不下曾经一段往事,一个承诺,你现在再也不会相信了是不是?”
程倚天闻言默然不语。
少顷,程倚天放下正在品的茶,道:“有话直说吧,我想知道莫海棠和华六姐此趟前来究竟为了什么?”言语到此,所指已很尖锐。
此刻殷十三他们已随狂刀杜伯扬到达金雀台,等了一炷香,刚才离开的两个人才结伴而来。
程倚天和云杉脸色都很平常,并不似谈情说爱然后来到这里。但是程倚天走到众人面前,直接对杜伯扬道:“杜叔叔,云姑娘暂时要在我们之中。”大家顿时吓了一跳。
云杉道:“各位当家,你们的公子爷很关心一个好朋友的安危以及下落,所以才让我来的。如果你们如此不欢迎我,我现在就可以走啊。”作势要走,可杜伯扬将她拦了下来。
杜伯扬道:“一年前,我们中有个兄弟意外失踪一直没有消息,你该不是知道他的下落了吧。”
程倚天道:“杨昱在华门血案结束之后就失踪了,云姑娘确实跟我说她知道他的行踪。”说到这儿想到刚刚在茶楼上时,明明自己主动发问,最后却依然还是被动让她要挟,不觉心中很不是滋味。
云杉道:“这应该感谢莫海棠和华六姐,没有她们这一出,你们的杨兄弟恐怕沉醉温柔乡,这一辈子也不一定出来。”说着昂首走进高大轩昂的金雀台。杜伯扬等人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得尾随而入。
金雀台还似一年前那样,布置得富丽堂皇,环状水池被一圈粉色杜鹃拥拥簇簇,翠绿色垂幔轻轻飘拂,灯光闪烁,真是宛若人间仙宫。
云杉的表情变得有些肃穆,仿佛这是一个完全能与她贴合的环境。程倚天一直注视她的表情变化,悄声道:“怎么了?”
云杉道:“我,想到那个高台上去。”说着,慢慢闭上眼睛。
程倚天凝望着她,思想随着她的追忆而飘荡,良久,音乐响起,两个人才回复常态,再次注视台上。
花瓣如雨,伴随一个窈窕的身影飘飘而下。那张脸孔很熟悉,秀眉如黛双目若星,笔直的琼鼻下,秀美玲珑的嘴唇传递的恰是万种风情。
“是华六姐儿啊。”程倚天低下头来,对身边的云杉道。
云杉冷笑一声,道:“我说你喜欢她吧,这么久没见也能认出来,当时还否认。”
程倚天道:“记得谁就代表喜欢她么?在岳州城我认识许多姑娘。”
“那你就一起娶来呀,三妻四妾,不亦乐乎。”
程倚天笑着道:“我就想娶一个姑娘做妻子,可是,就恐怕她不允。”
云杉心中莫名如被针刺了一下,偏着头问:“是谁?”口气却轻松,脸上也假装什么都不在乎。
程倚天却笑笑,不再回答她了。
六姐儿一年之中苦练舞技,表演出神入化赢来阵阵掌声。只是眼神略觉冰冷,他人并不觉得,舞到精彩之处,掌声依旧雷动——程倚天却从心底深刻感觉到。华六姐儿应有的丧失亲人之痛,似乎已经一股脑儿,由千头万绪中全牵系在曾经给了她小小挫折的他身上。
华家被诛灭一事和自己事实上没有半点关系,可是为什么这样的眼神让自己良心里面发冷呢?程倚天暗暗在想,眼光又落在了扮作了男装的云杉脸上。刚刚,他说的那个想娶的姑娘就是指她,云杉见他炙热的眼神也隐隐猜到心里也暗自窃喜,可是此刻想来,如果自己真做出那样的事来,让紫煞做了自己的妻子,没有关系的事顿时变得牵连甚大。紫煞入了逸城,赢来的不啻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而义父要做天下第一正直的门派,千方百计让杜伯扬等人已清白之身重出江湖,自己却让无穷的罪恶变得和自己关系莫浅。莫说不能面对义父,就是逸城中各位一心向善的兄弟,自己也再无脸再见。
想到这儿,程倚天拉了一把殷十三。殷十三对舞啊、美女的甚是不感兴趣,正斜着脑袋到处看,一拉之下,踉踉跄跄跌在他们之间。殷十三此人平时又随性,顺手抓在了云杉的肩膀上。而云杉非寻常女子,当下手肘一缩,翻手去拿他手腕经脉。殷十三又自反击,于是两人手来脚往,竟在金雀台下动起手来。
程倚天则看向台上,那里六姐儿换了一身金色的羽衣,舞得更是漂亮。舞姬们为在了一起,衣袖错动,台上如同春天繁花开放。而花丛当中娇艳的面孔,让世上最美的花朵也失色的。而最动人的一双剪水双眸波光盈盈,早勾走了舞台下无数人的魂魄。
云杉和殷十三越斗越急,眼见三尺方圆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手脚,这时候,台上却传来一阵哗乱,盛装打扮的华六姐从衣裙下抽出一把剑,挺身下台。剑光烁烁,直指逸城公子程倚天。
台下受邀观看新场舞蹈的人数众多,变故一起,大乱顿生。不少非武林中人争相逃命。华六姐手脚同出,打散数十位阻挡人员,对准逸城公子程倚天,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