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呀”的一声,缓缓关起来。
程倚天回头看了一眼。但后面并无动静。
在一豆摇晃的灯火照耀下,弯弯曲曲一条道路在眼前延伸开去,不到五尺的地方,就又陷入黑暗。
程倚天一步一步向前走。刚走到灯盏的下面,一股青烟“噗——”一下射出来,劲道很足,呈浓雾状,浮在空中的时候又飞速散开,气味刺鼻,呛得他好一阵咳嗽。胸前的通犀灵佩一阵发热,看来非剧毒物质不是啦。
稍作调息,觉得并无大碍。再往前走一段,又是灯亮,接着一排弩箭从灯下射出。这弩箭做得颇小巧,只比寻常袖箭大一点点,弩机也不甚精巧,以至于箭射过来时劲道不够强。程倚天挥挥袖子就将之拂在一边。但是通犀灵佩不住发热,显然厉害之处依然在毒物上。也难怪,莲花宫出自于五毒教,无论什么机关,和用毒都会密不可分。至于机关本身,不是她们擅长,和逸城当中的比,那可是天壤之别。
他身负异宝,对种种奇毒丝毫不惧,适才所有的不安一扫而光。当下身形展动步履轻盈,大步流星往里走去。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开阔地,眼前一片漆黑,突然脑后生风,一件极硬的东西猛地打来。
程倚天足尖点地,人立刻向左滑出三尺。这时,墙壁上一盏灯也亮了起来。这灯不亮也就罢了,灯光播撒,黑暗褪去,一个两分不像人,七分像个鬼的怪物出现在眼前。只见它头发梳得还算齐整,五官也并无差错,可是眼眶发黑,目光发赤,脸颊凹陷,一张血口,更兼衣衫褴褛,露出来的手脚均肌肉枯干,犹如朽木,指甲惨白惨白,长得极长,顶头甚至卷起来,普通人白天见到,三魂里面要走俩,七魄当中要溜仨,黑咕隆咚的,不当场吓死掉才怪。
程倚天也吓得不轻,但是他到底不是一般人,看到对方吼叫着又伸手来攻,一脚飞出将它踢在一边。
和这恶鬼一样的怪物过了十来招,程倚天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实际上,这乃是莲花宫主秘密驯养的鬼蛊,剧毒无比。不要说被它抓到,就是碰一碰也会沾染毒气,顷刻间手脚麻痹。但神智却不失去。这鬼蛊就如同恶鬼一样,一旦逮到活人就要撕了来吃,到那时,凡被它捉到的人不仅要吓到要死,浑身上下又如同被千刀万剐,其情状之惨烈,真是难以形容其万一。
不过今天也活该这怪物倒霉,碰上通犀灵佩。程倚天心中既无恐惧,也就不再客气,一掌将它劈翻在旁。他从不杀人,但此物并非活人,再说,此时不开杀戒,万万难以脱身,这怪物不知痛痒,不打死了决无罢休之时。
当下,他从靴筒里抽了一把刀来。小巧玲珑的刀身,刀锋锐利异常。轻轻一划,那怪物的脖子就出现一到深深的创口。程倚天快速闪在一边,一股黑血如箭一般激射出来,撒在对面墙上,发出一阵阵恶臭。
雪亮的小刀沾血变得漆黑,用汗巾摸都摸不掉。程倚天这才知道厉害,“当啷”,刀掉在地上,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拣起来。
前方石门大开,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人间终于又回来一般。
程倚天快步走过去。
那石门仿佛受着什么控制,又缓缓关起来。
程倚天心里充满惊奇和疑惑,不过马上他又高兴地叫起来。因为就在离他不远的一间石室里,一个温柔的少女正充满惊诧地转过身来。她的眼神先是难以相信,慢慢的,变成委屈,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下来。但很快,巨大的惊喜钻入她的头脑,她也轻声地叫出来:“倚天、倚天哥哥——”旋即一声大哭替代了这个呼唤。她踉踉跄跄地奔跑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程倚天将她拥抱在怀中,叫道:“燕姑娘,我终于找到你啦。”
燕无双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道:“叫我双儿吧,什么‘燕姑娘’,听着太见外。”
程倚天笑道:“我们还不那么熟。”
“不那么熟,你来这里救我?”燕无双勉强停住哽咽,梨花带雨的样子叫人又爱又怜。她不好意思地离开他的怀抱,伸出手指,拭去泪珠,道:“九幽炼狱,危机重重,十步一杀,不豁出命,谁敢到这边来?”说着她又投入他怀抱。柔软的身体发出瑟瑟轻抖,看来这些日子来,无数的惊吓将这个少女折磨得不轻。
这间石室的窗户用的是指头粗的精钢封锁,即使程倚天有开山裂石的掌力,对此也无可奈何,因此断无从此逃生的希望。
好在月华遍地,和刚刚身处黑暗相比,情形差了如同天与地。而且还有一个美貌温柔的姑娘陪伴在侧,这份浪漫又不是先前恶鬼缠身所能比。
程倚天一生当中曾对玉美人动过恋情,但很快受义父影响迅速制止。然后又和紫煞云杉坠入爱河,虽受到多人阻止,但因人已长大,内心当中已有主见,所以还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可是,无论是武功、人品,还是身份、地位,当今天下绝无第二人能够相媲美的黑翼鹰王,用其果断、强悍的行事作风,像敲一块不中用的石头一样,将他心中的梦幻击打得粉碎。他内心如被刀割,痛苦到极致,几乎宁可死去。还好,有一群真心关心他的人,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在感情面前屡战屡败,按说,他的心里也不会再起任何波澜。可是,奇怪的是,这个叫“燕无双”的女孩子还是牵动起内心深处隐藏的柔情。
他们只有那么一点交情——这是在程倚天看来。虽然他救过她,可那是顺路遇上,再说,又是举手之劳,实在不值得被谁深深放入心底。、
不过,他不还是眼巴巴地跑到这儿来了?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为的是云杉。
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立刻针刺了一下似的,疼痛得几乎要缩起来。
看看燕无双,他才又好一些。
和云杉比起来,这个女孩子脾气要好得多了。看,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低头垂泪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哭,也这般优雅,这般矜持,这般撩动人心。
假如换作云杉啊,三句不对眼睛就得瞪起来……
想到这儿,程倚天连忙摇摇头。怎么又想到她了呢?
燕无双关心地问:“倚天哥哥,你怎么啦?”
“没什么?”他急忙回答道,“我在想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正说着,窗户那儿多了块阴影。原来,先前那个黑衣人又回来了。
他想里面招招手。
燕无双吓得一步跳到程倚天怀里。
程倚天拍拍她后背,笑着道:“莫怕,都有我呢。”走到窗边,对外面道:“阁下还记得我?”
黑衣人“哼”了一声,露在外面的眼睛透出的神色微有不快。
燕无双发现什么似的,急忙离开程倚天的怀抱。
程倚天也不以为意。这时,左边一个门户洞开,那黑衣人从外面蹿进来。
还没有来得及对话,对方拔剑便刺。程倚天没怎么堤防,也绝想不到此人剑招居然会那样凌厉。但见一道白光,接着满天剑花。从透骨而来的剑气,令他一下子想到来的是谁,可是那已经晚了,九花落英剑一剑化成九九八十一剑,分上中下三路分别给他狠狠来了一下。剑气直透血肉,乾元混天功也未完全低档住,“噗噗噗”,三朵鲜艳的血花在空中盛开。
燕无双惊叫起来:“爹,不要!”
剑庄庄主上官剑南哪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除掉逸城公子,逸城从此从江湖除名。不仅一血黄山之行的耻辱,也为江南十六堂在江湖上扫除了一派大敌。长剑如虹,向他头颅削去。
一旦削中,江湖上从此再无“逸城公子”此人!
耳中却听女儿高声尖叫,其情恐惧,犹如看到了非常可怖的物事。上官剑南剑势一缓,程倚天已忍痛从剑底逃脱。九花落英剑太厉害了,手无寸铁,绝不是上官剑南的对手。程倚天急走几步,来到门口,纵身一跃,跳入外面花丛。
燕无双一边叫着一边向父亲奔来。
上官剑南横剑一扫,“珰!”的一声,如中硬铁。闪目观瞧,一名鬼蛊龇着牙齿伸手向他抓来。那牙齿白寥寥的,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燕无双“啊”的一声,晕倒在父亲手上。
上官剑南也大惊失色,急忙抱起女儿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