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倚天捂着胸口的一处伤口,肩头和腿上的鲜血一路挥洒,来到树林的深处。
找了一个干净的空地坐下,盘膝运功疗伤。
上官剑南偷袭成功,剑气穿过了他的腑脏,行功整整半个时辰,伤势方才好转。此时,伤口的血流也减缓了,程倚天在伤口四周分别点了几下,令血流彻底停止。不过毕竟失血很多,他站起来时立刻一阵头昏眼花。
远远的传来尖叫。他急忙向那里跑去。穿过几丛树木,又回到那座囚室。却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鬼蛊,总有二十来个,将上官剑南父女团团围起来。而上官剑南显然知道这东西厉害,丝毫不敢触碰,只抱着女儿在缝隙中左躲右闪。鬼蛊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可供他躲闪的机会也渐渐没有了。
上官剑南忍不住叹息一声,对怀中女儿道:“双儿,待会儿爹爹将你抛出去。不要回头,你只管跑。”
燕无双只是摇头。
上官剑南亲亲她的额头,不由分说,奋力一举,将她整个人高高抛起。接着手掌平推,燕无双便犹如一只乘风的风筝一般,平直飞出很远,然后落在地上。由于他使出的劲是柔劲,是以燕无双落地时没有一点损伤。
燕无双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鬼蛊已经将所有出路封死,几十只鬼爪要将父亲撕成碎片一般,忍不住尖声喊叫。
就在这时,程倚天飞快地跑过去。他不怕鬼蛊身上的剧毒,因此三下两下打翻四五个。这么大空子,足够上官剑南逃出来。接着程倚天夺过上官剑南手中长剑,白光飞舞,将二十几名鬼蛊脖子全开了口。黑血喷射,尸体倒了一地。
燕无双不顾这些怪物丑恶,奔跑上来。
程倚天急忙闪在一边。
她不由一怔。
程倚天将被黑血中的剧毒染黑的剑抛在地上,道:“我身上沾满剧毒,暂时你可不能碰我。”
上官剑南也走过来,惊奇地道:“你居然没事?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厉害的吗?”
程倚天笑着反问:“原来上官庄主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厉害?”
上官剑南闭上嘴巴。
两个人在眼神中交换了彼此的心思,上官剑南冷冷一笑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怪物。你逸城当中能人辈出,居然有抵挡莲花宫剧毒的药物,真叫人佩服。”
却听左边有人高声道:“逸城虽有能人,但能抵挡我鬼蛊之毒的药物,只怕还无人造得出来!”
三个人一起往话语来方看去,只见莲花宫主肖红带着大批的手下踏着月色来到。
那些手下也不再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多了不少男子——都穿着特定的服饰,所有男教徒衣服的颜色均为黑色。
莲花宫主看看倒在地上的鬼蛊尸体,抬头道:“程倚天,你本事不小啊。杀掉了我这些宝贝。”
上官剑南本来不作声,听她这样讲,忍不住厌恶地道:“这些东西也叫‘宝贝’?”
莲花宫主斜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宝贝。不是宝贝,也不会将你堂堂江南十六堂的总舵主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上官剑南见状又闭上嘴巴。
肖红对程倚天道:“程公子,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好歹是武林盟主,你们擅闯我的禁地,姑且不论你们的罪名。上官家父女我可以放走,你一个人留下来,可好?”见对方并不回应,她又道:“当然,你可以选择离开。以你程公子的身上,我宫中无人阻止得了你。可是,你知道的,除了鬼蛊,我还多的是除了你别人抵挡不住的手段。寻常人进了莲花宫,十个里面照理有十个都是出不去的。这两个人,都不在例外。”
燕无双断然拒绝:“我不走,让倚天哥哥走好了。”
程倚天低头看了看她。
燕无双眼神里充满坚定,让他心里好生感动。
于是,他说道:“好吧,就让他们走好了。”
肖红立刻挥挥手。两个长得很凶悍的汉子奔过来,用手臂一样粗的铁绳,“稀里哗啦”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上官剑南对女儿道:“我们走吧!”燕无双不肯。耐不住父亲手劲极大,将她扯得不得不跟着飞奔。燕无双一下子哭了起来,口中叫道:“我不走,我不走——”哭着哭着,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倚天哥哥,倚天哥哥!”
天亮了,又是一处地牢里,穿着非常漂亮的红色衣裳的楚君仪一步三摇晃到囚徒面前。她的笑让人恨不得给她脸上打上一拳。
程倚天恶狠狠道:“想不到莲花宫的宫女干的都是那种勾当。”
哪种勾当?他不说清楚,也说不出口。内心深处,骄傲和自尊都受到了伤害。楚君仪笑眯眯地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到。逸城公子也是人,逸城公子——也喜欢女人。”说到这儿,她一边笑着一边伸出白玉一样的小手,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笑容又娇又媚。
程倚天胸口几乎要爆炸。不过,他居然一下子笑起来,让楚君仪也不由得一愣。
“你笑什么?”她冷下脸问道。
程倚天不屑地看着她,道:“笑也要向你解释吗?”
楚君仪盯着他看了半晌,吸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这时外厢脚步橐橐,莲花宫主率人向这里走来。
楚君仪迎在门口,神情肃穆,恭恭敬敬地一边行礼,一边口中道:“宫主万安。”
肖红挥挥手。
此时,外面阳光灿烂。地牢里却依然黑暗。墙壁上燃烧着灯盏,巨大的火盆里燃烧着尺把高的火焰,窜动的火光投射在她那原本美艳的脸上,她的眼神,只叫人忍不住浑身打颤。
又是一阵脚步声,圣女蓝凤儿带着一众苗人走进来。
程倚天看到那张银面,内心微微一动。
肖红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不说。
蓝凤儿只得开口道:“肖女使,总教圣物下落何在,你要给我们准确的答复!”
这时,肖红才道:“我怎么会拿假话骗你们呢?不过话说在前面,三宝具备,只要找到通犀灵佩,我就是五毒教的教主。你们奉我为主,今生今世不得背叛。如有二心,当受万蛇噬体之苦。”这番话,乃是五毒教众入教之时必须讲述的。此刻她漫不经意地侃侃说出来,蓝凤儿等人均不同程度很受震动。
只见肖红走到程倚天面前,一把撕开他胸前衣衫,那块神奇的灵佩赫然显出。这宝物,世间没有第二块,也没有任何人居心想做就可以模仿得出:火光的照耀下,暗暗的朱红如血色一般轻盈流动,像在说话,更像在召唤。那隐藏在内里的神奇力量,让所有看到它的教徒们全不由自主跪倒下来,双手伏地,额头触及手背,口中叫道:“五毒神教,千载昌盛,万载不息。”跪直之后,再度拜倒,叫道:“见吾圣物,如见教主。吾主荣光,日月不敌。”颂歌之声久久不息。
肖红仰天大笑,一把拽住灵佩本身。
不料蓝凤儿大声叫道:“且慢!万万不可!”
而肖红也一下子看到了什么,虫子咬到了一样忙不迭缩手。白箭侍女碧莹匆匆奔进来,和她耳语几句。肖红借机下台道:“也罢,外敌来犯,我先解决了那他们,回来再审这小子。”又似自语,但声音每个人都能听得到,道:“总教圣物居然会在逸城公子身上,难道……”又惊又疑,再次盯了程倚天一眼,才转身。临走之前,她对碧莹道:“你在这里,如果谁想越权办事,杀无赦!”
“是!”碧莹答应着,清丽的脸上充满不可掩饰的得意。
楚君仪站在旁边,见宫主率人已经走远,便对她道:“居然能让宫主信任你,叫人不嫉妒都难那。”
碧莹很不把她放在眼里地道:“这是我的福气。君仪姐姐不是一直拥有这样的宠信吗?只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了妹妹我了而已吧。”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突然,腰间一痛,接着一点刀尖从前腹部穿透而出。她满不相信地睁大眼睛,一时间仿佛那痛,以及那“簌簌”滴落的血滴,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但很快,她又知道完全有关系。那刀,就是从她身体里穿过来的呀。
楚君仪一招得手,挥掌将她击飞一旁。
碧莹手捂创口,咬牙道:“你、你……这是为什么?”
“你就当我看不惯宫主宠爱你好了。”
“不、不可、能……”血流得飞速,将她的生命力也飞速带走。碧莹倒在地上,临死一刻还喃喃道:“不会只为这个,你不是这样的人……”语音却是越说越低,终于一个字都不叫人听见。
楚君仪在她身上割下一块裙边,拿在手里,细细擦去刀上的血迹。
刀锋雪亮依旧。她的脸上也没多其它表情。
程倚天固然目瞪口呆。就连蓝凤儿也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想找死?”蓝凤儿那喑哑的嗓音在气氛压抑的地牢里听起来颇为怪异。
楚君仪道:“我想投靠总教圣使。”说着,她跪下来。
“为什么?”蓝凤儿问道。
楚君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睛变得红通通的,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滚落出来。蓝凤儿阅人无数,加上碧莹尸横当场,心想:这小姑娘断然不会骗自己的,当下也不再继续追问。
楚君仪俯下身子,在碧莹身上摸索,果然找到一大串钥匙。
莲花宫里的杂碎事务,没有几件能瞒得过她的。很快被她找大了开锁的那一把,又亲自跑过去,将锁在程倚天双手和腰间粗铁绳上的锁一起打开。程倚天推开她道:“你这次又玩什么把戏。”
楚君仪摔了个踉跄,也不吱声,将钥匙在碧莹腰间重新放好。
蓝凤儿道:“刚刚这丫头来,一定是告诉肖红江南十六堂以及玄门联合攻打上岛的消息。这次,他们队伍中有唐门弟子,岛上外围防线竟然溃败,肖红不得不谨慎,才亲自前去。”
楚君仪边听边点头,听完了才接着道:“圣使还忘了一点,逸城公子身陷莲花宫,在外等候的追魂、神爪、随影岂能善罢甘休?唐门公子以及四少爷唐见心,是在追魂萧三郎的帮助下,才可以退不可挡、破竹前进。因为我五毒教的毒物,唐门原本是不会解的。”
程倚天叹了一声,道:“我始终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我落入敌手的事,一定是你悄悄传出去给三哥他们知道的,对不对?”
“身不由己,公子还请谅解。”楚君仪说着深深施了一礼。一改素日里的冷淡、疏离,或者百变莫测,温和、亲切,令人赏心悦目。
程倚天又叹了一声,道:“我知道我遇到的女子都是不一般的,你,顶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