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白麓军营里燃起篝火,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士兵们围着火苗歌舞、摔跤。
平素很活跃的紫幽今天离开了人众,在大树背后幽静的地方独坐想心思。
一个青年将官看见了,走过来问道:“怎么啦,丫头?长烈又怠慢你了?”
他的五官很出色,和鹰王一样,带着儒雅的贵气,但少了鹰王的霸气,却更多兄长般叫人舒服的亲和力。
他叫楚风,和司空长烈并列大将军。和司空长烈的直爽性格不同,他的为人和气温柔,更得大家拥护。
紫幽抬头看到他,略显忧色的脸上添了一丝笑容。迎上几步,笑着道:“哪有,长烈大哥已经好久没和我见面了。”
“是吗?他大概还不晓得你的心意。”楚风好脾气地劝说道。
紫幽长叹了一声,道:“他哪有这么笨?我看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心早放到别人身上而已。他想和鹰王争,眼睛里谁也看不到了呢。”
这话说得好大胆,即便是楚风,也忍不住看看周围。远处,歌声、跳舞的脚步声响成一片,欢乐声冲天,这里便显得异常安静。
紫幽假装毫不在意,转开话题道:“苍龙会、新月盟几位城主,已经来了吧。今天是祭天后的盛典,照规矩,都要商量下一任的天都王该是谁当。”
楚风道:“蓬莱仙阁一直都是由我们天都为尊的,老城主自不用说了,鹰王文治武功都非这些人所能必,想要取鹰王而代之,真是痴心妄想。”
“可但凡是人,欲望都是难免的。做天都王,整个蓬莱仙阁都落入掌握,他们怎么能不眼红呢?对了,今年又是谁打头阵?苍龙会吗?一向都是他们嚷得最凶。”
正说着,传令鼓“咚咚”敲响,号手吹起号角,“呜呜”传得很远。楚风、紫幽急忙整装而出,等来到中军大营的时候,只见辕门前的卫士列座两排,两位盟主和数位城主领着亲随正迈步走来。
鹰王最后走进来,身后紧跟这一名神采飞扬的少女。站在队伍前面的紫幽心不由得一跳,原来来的正是瑞祥郡主云杉。虽然祭天的时候没有能够上去,但是这样的盛会她还是来了。
云杉换了一身洁白的衣服,让人觉得她真是无比清澈无比纯洁,加上清丽绝俗的外表,苍龙会新进盟主刘景空,刚过二十八岁生辰,年轻气盛,忍不住当先叫起来道:“王爷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叫人佩服了,居然调教出这样的女子,叫人不得不嫉妒呀。”
几位城主也“啧啧”有声,看来,如果不是鹰王震着,他们非要上前抢人了,哪怕要打个头破血流——这等美女,打起仗来也是值得的。
苍龙会盟主这么说,鹰王先走到座位前,坐下来,楚风站在左首,司空长烈站在右首,贺琮、冷延等三十六位卫士鱼贯而上在台阶上分列两边。云杉在他身后,设坐。鹰王淡淡对下面说:“景空,你还没有喝酒,人倒已经醉了,胡言乱语什么?”
刘景空满不在乎,大剌剌道:“我怎么胡言?这位姑娘不是王爷的妃子,年纪却和我非常般配。”
司空长烈属意云杉已久,闻言不禁大怒,“当”的一声,剑拔了半截出鞘,被鹰王挥手止住。
鹰王道:“看来今天你们都是有备而来。“停了一会儿,声音蓦地高起来,接下去道:“天都这一块地方如果真要换成主人,打杀存留都是新主人一句话的事儿,本王自然不会多说一句。但是,假如各位心思白费,还是白某人掌握此处,今晚——”说到这里,他眼神一下子冷若坚冰,射向苍龙盟主,声音如从齿缝中挤出,冷冷道:“景空,别人也还罢了,你可就要永远留下咯。”
刘景空脸色泛白,勉强笑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好!”说到这里,鹰王恢复淡淡微笑。
下面执事官看时辰差不多,拍拍手,鼓声响起,一众赤膊男人持着短刀走到空地上来。这是从地方上挑过来的舞者,诠释天都下属人民平时耕种或者捕鱼,以及空闲时男人喝酒、女人编织的生活。天都崇尚文化,鹰王要求人人读书,因此在一干赤膊男子中间,还出现了两队穿雪白衣衫的书生。他们或赋诗词,或作书法,品茶酌酒,调理丝弦。这时的音乐也转为悠扬好听。身穿宫装的女子娉娉婷婷游走在场地周围,偶尔进去中间。
工农商业当时在天都都非常兴盛,苍龙会、新盟会之前也知道,可并不知道繁华到如此程度。群舞中表现出来的耕种技术、捕鱼技术,以及工商经营理念,还有文化韵味,都教所有的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新月盟主不由感叹道:“蓬莱仙阁唯有以此为效仿,才可以振兴。鹰王之才,我等之中有何人能比?”
欢饮已罢,酒席撤下。
花灵城主站起来道:“王爷,各位,在下今日只带了一位勇士,不为争锋,只为抛砖引玉,当先献丑就是。”
刘景空点点头,道:“我也带了勇士,先来一个陪花灵城主玩玩吧。”
鹰王坐在上面,他并不特别重视。开场的比斗大都是热身赛,没什么精彩。压轴的总要留到最后,刘景空这么嚣张,这场好戏就在他了。
果然,花灵城的罗克十几招之后,就被苍龙会的裴度摔倒在地。膀大腰圆的裴度高举双手,高兴地连连吼叫。
鹰王勾勾手,叫冷延上来,吩咐:“你去,把这个大个子弄下去。”
冷延得令,躬身退去。接着,腾身飞跃,翩然落到裴度面前。
裴度个头大,力气猛,摔跤是一把好手。长身玉立的冷延站在他面前登时显得非常单薄。似乎实力已分高低。可是,一旦动手,却是不然。
冷延的武功乃鹰王亲自调教,从练气开始,根基非常扎实,招式步法讲究轻灵变化,但是出招却刚猛有力。裴度伸掌推来,如同推在石柱上,发力如泥牛入海,蜻蜓憾柱。想要扭动,万万不能。诧异之余,空门大开,冷延一掌挥出打在他肩头上,力大且巧,登时将他击飞在三丈开外。“彭!”一声巨响,尘土纷飞。
冷延向鹰王行了一礼,飞身站回本位。
新月盟主梁凡以及各位城主都被这冷冽的气势震住。刘景空张大嘴巴,愣了半晌,突然站起来道:“王爷殿下,你未免太不给我面子罢!“
鹰王微微一笑道:“怎么说?”
“裴度是我的人,为了比武大会精心准备了好几年,你怎么……”说到这儿,刘景空支吾着说不下去。他气得脸发红,冲身后随从耳语几句,然后回头道:“既然这样,干脆就真刀真枪来一场。谁也不用客气留一手了!”
说着话,辕门口马蹄声响,接着,一个纤长的人影被苍龙会一干人簇拥着来到空地上。
鹰王闪目往下看,那人身上披着玄色大氅,连着帽子盖住了五官,但看身形,不似裴度,倒像冷延他们,宽肩细腰,高大英挺。走起路来,步子也很轻巧。来到阶下,将帽子推到背后,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白净清爽的脸来。
鹰王禁不住将身子往前倾了倾,面前这脸,倒似在哪里见过,眉毛又粗又浓,眼窝深陷,直直的鼻子耸得很高。嘴巴紧紧抿着,抿成一条线。
“景空,看来真给你找到能人了。”鹰王笑起来对苍龙盟主说,“他,叫什么名字?”
刘景空没有讲话。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玉鹏程。”神态轻慢,楚风、司空长烈都一起皱了皱眉头。
鹰王却不在意,“哦”了一声,道:“鹏程万里,志向很大。”顿了顿接道:“你准备向谁挑战?”
黑风三十六骑,乃是两盟十六城共同想超越的对手,左右将军则到目前为止没人问鼎过。他们现在都稳稳地站在那里,玉鹏程目光从上看到下,又从左看到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要向你挑战。”他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其他人却如在耳边同时响起几声雷。
“什么?”鹰王也似乎没有听清,欠着身子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要向你挑战!”玉鹏程声音响亮,又重申一次,“怎么,难道你永远只能靠属下保护,自己却无力接受别人的挑战吗?我,今天就是要打败你。”说到这里,他戟指向上,放言道:“没有本事的王,是不配让人拥戴的。如果你败了,你就不可以再做天都之主!”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很热闹的营地一下子寂静无声。
好久,鹰王的声音响起来道:“你真是大胆啊。你知道想要和我动手,得拥有什么样的武功吗?”
话音一落,白影晃动,云杉跨步走到场上。
“且慢!”又是一声喊,紫幽身背长剑来到她身旁。
“由我来!”紫幽叫道。
云杉蹙着秀眉看她。
紫幽拔出佩剑,架势拉开。云杉冷哼一声,转身退下去。
鹰王眉头大皱,问楚风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风张张口,摇头道:“属下也不知。”
鹰王责备的眼光看向长烈,长烈也不说话。
再看场上,玉鹏程脱去大氅,露出深青色武装。与紫幽对面而立,未曾动手,夜风已经一阵紧似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