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藻和程倚天慌不择路,街上人多,逃脱起来并不容易。仓皇钻入巷子,却左一钻右一拐,失去方向。那姑娘已代人追来。
十几条大汉,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一步一步紧逼过来。
程倚天捏着薛藻的手,轻声道:“依照我的话,运气!”接着说出一连串身上经脉以及穴位的名称。薛藻学过此类法门,加上程倚天便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眼见敌人越迫越近,他急忙大喝一声:“出双掌!”薛藻双掌推出,一阵罡风,当先两名大汉被齐齐打倒。程倚天接着叫:“左腿成弓,打右边。”又道:“右边横扫。”接着道:“左拳上三路。”跟着:拳打中门,右肘横击……手脚并用,说哪打哪。十几个汉子无不中招,躺倒在地“嗷嗷”直叫。
那姑娘见状不对,掉头就跑。这次薛藻不用指导,飞身抢出路,横身拦住。那姑娘也有几招猫把式,一个回合,被薛藻一掌切在手腕上。跟着,薛藻便要抓她。程倚天急叫:“不可。”但是招式既出,哪里还收得回。一股真力涌出,那姑娘受不了,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程倚天走过来道:“你当真是个练武的奇才,不过,乾元混天功我刚教给你,你还不能收放自如。此功霸道,伤了她可就不好了。”看看那姑娘,看来薛藻功底确实薄弱,倒也没有怎么伤到。两个人结伴而行,走出巷子。
一路上薛藻愣愣,不停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功?你的武功?”伸伸手,不敢相信似的又看看他的脸,惊喜道:“你教我你的功夫吗?我,我真的可以学会逸城公子的武功了?”
程倚天道:“我身处异乡,功力尽失,需要一个朋友在旁边帮助我。”
“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这倒不必。”程倚天道:“乾元混天功博大精深,非童子之身不可练也,即使我愿意,你也学不得的了,只是一点内息使用的法门,使几招防身之术,这点本事便收徒弟,他人知道定会笑掉大牙。”
薛藻笑笑道:“能做逸城公子的弟子,莫大荣幸。”
“还是以朋友相称吧。”程倚天说着,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回到花市,汪悛正整理完满地狼藉,不满地瞪着他们。薛藻道:“老板,我们……”
“不用说了!”汪悛瓮声瓮气道:“我已经想到了。”接着看看程倚天,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道:“程哥,你今天晚上可不要外出。有位贵人要来和你相见。”
薛藻好奇插嘴道:“贵人,什么贵人?”
汪悛乜斜他一眼,冷笑道:“不该管的事最好不要管。睡你的大头觉,否则小心人头不保。”这话说得好阴森,薛藻看着他慢慢走过去的身影,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睡你大头觉,一觉睡了不要再醒过来。”
月罗城并不夜夜有月亮。漆黑的夜晚,风吹过来,窗户动了动,没有打开。但是,一个黑影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程倚天急忙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好,好本事。”那黑影轻轻道:“功力全失,等于废人,却还能知道我进来。”黑暗中,五官并不清晰,但听声音,程倚天早知道是谁。不过,他背上的附骨针发作正猛,整条脊椎痛得几乎要蜷起来。程倚天咬紧牙齿,不吭一声。
黑影道:“你如果痛苦,就应该叫出来。勉强忍着,算不了英雄。”
“我就算死在这个地方,也不会向你讨饶。”
“好!”黑影又赞了一声,道:“我不会让你去死。如果死了,所有的痛苦不就等于白费了?你中了附骨针,这是天意。在这儿,你还要经历精神之苦。从高高在上的逸城公子,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小人物,滋味怎么样?蓬莱仙阁之上,你会生不如死!”
夜,终于过去。清晨的阳光又水珠一样洒进了狭小的房间。
程倚天有点儿发愣。那噩梦一样的话语还在耳边响着,以至于他不知道薛藻已经进来。
薛藻拿手在他眼前晃,半晌,他才回过味儿来。
“怎么?”他问。
“衙门里叫我们随刘总管过去。”
衙门大堂,臬司大人柳青云大发雷霆。汪悛垂头丧气站在一边,屁也不放一个。一个粗壮的汉子看到薛藻他们进来,立刻指着道:“就是他们!”尤其指着薛藻,道:“就是他,打伤了小姐!”
柳青云大声道:“来呀,把这两个胆大包天地抓起来。”一伙衙役蜂拥而上。
两个人被五花大绑。
这时,一个人在随从的簇拥下走进来。薛藻和程倚天都一起看过去。竟是个女人!云鬓高耸,衣着华丽,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她仪态万方地走进来,对柳青云既不谦恭,也未失礼,笑盈盈地万福道:“柳大人,请了。”
柳青云急忙笑咪咪道:“楚夫人,我给你把贼子捉过来了。”
薛藻害怕得慌了神儿,那女人眼神扫来,他立刻浑身不自在,颤声道:“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程倚天却没什么反应。那女人自言自语叫了几个“好”字:“好、好、好……”然后对柳青云道:“柳大人,这两个人先交给我吧。”
柳青云却不太干脆起来,道:“这个,他们是火部的人,在城里私自交易,我还没有处置。”
那女人冷冷笑着,伸开一只手掌。莹白如玉的掌心里,躺着一只金色的腰牌,腰牌正中一圈汉文:天降福祉、千秋万载,圆心里则是一只收翅傲立的鹰,黑色的,墨玉点缀的眼珠发出凌厉的眼神。
汪悛在旁边道:“楚叶娘是天都驻此处使者,要两个人,柳大人怎么能不放呢?”
那女人乜斜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有眼光。”然后对柳青云道:”上方的意思,允许这位总管在月罗城中走动,你有什么异议吗?“
柳青云急忙改变了颜色,堆起媚笑道:“当然没有。既然都有楚叶娘担保了,管他是三部中哪一部?”命人解了程、薛绑绳。楚叶娘带着他们同随从一起离开。
楚叶娘居住的月罗馆在新月城南,濒临偌大的明月湖。清晨傍晚,湖面上均水汽蒸腾,在灿烂的霞光下一片朦胧,仿佛仙境。馆内景致更是没话说,比之火部民居自然天差地远,就是程倚天在内陆的住所,房屋过于繁琐,装饰太过复杂,反不及此处清爽漂亮。
楚叶娘已经三十三岁了,人却依然像少女一样爱打扮,清晨起来的时候,对着梳妆镜要整理上两三个时辰。她的婢女都说:夫人的时间都在梳妆中打发掉了,因为刚刚整理完,就要吃午饭,午饭过后要小憩,等再起来的时候,走两步天都黑了。周而复始,岂不什么事儿也没做?
但是,大家都知道,楚叶娘什么事都没耽误过。即使在新月城,新月盟盟主梁凡常常会出些点子为难上邦天都,到楚叶娘这儿就打住了。绝对给他解决得干净又漂亮。嵌着墨玉黑鹰的金腰牌,那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佩戴的。
薛藻在一丛摇摆不定的芦苇丛中,和程倚天说起着神秘莫测的楚叶娘。“她带我们到这儿来,到底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惩罚我们吗?”他问。
程倚天能说出什么,他知道的内幕不比薛藻多半点儿,薛藻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同样也不知道。砍刀砍下去,好几棵芦苇倒了。薛藻一边干一边骂道:“在火部种花,到这儿砍这东西,真把我当成干苦力的。”骂着骂着,还问程倚天:“程大哥,你也不吱个声儿,真甘心后半辈子就这样活了吗?”
程倚天笑了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薛藻瞪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道:“我当然不想不出来。”
捆起满满一车芦苇,赶着马儿回月罗馆。西墙那儿,一个姑娘在数名大汉的陪伴下已经在等他们了。看见她,薛藻就恨得咬牙切齿:就是她,不是她砸烂了火灵花,他也就不用在这儿砍芦苇了。因此,马车经过他们的时候,薛藻眼睛都没有斜一下,昂着头就走过去。
那姑娘大喝一声:“你瞎了眼睛了吗?”
薛藻火气冒上来,口不择言地回道:“谁看不见谁才瞎了眼睛。”
姑娘气得跳起来,“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叫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薛藻也气,气得眼睛冒火。
程倚天急忙把他扯住,道:“不要冲动了,季琳姑娘既然在这儿,大概是有事情,听她先说吧!”
季琳吸了口气,脸色有所缓和,道:“还是这个家伙识相。三部的人,居然敢在月罗城嚣张,也不怕本姑娘打断了他的腿。”然后对薛藻和程倚天道:“你们现在就跟我来。楚夫人有事要交待。”
楚叶娘正在一个空旷的房子里,偌大的练武场中央,十几个壮汉分两排站立。季琳将薛藻、程倚天带来。楚叶娘对薛藻说:“听说你身手不错,你来把这十六个人一起打倒。”话音刚落,十六个汉子齐声呼喝,喊声震天之中,纷纷摆出架势。
薛藻张口结舌道:“我、我、我……”
季琳抱着手臂,冷笑道:“上一次那么威风,还不趁此机会赶紧表现表现?”
薛藻瞪了她一眼,眼睛看向程倚天,目露求救之色。
楚叶娘多么聪明的人,立刻对程倚天说:“程小哥,季琳说薛藻能打,还有你一份功劳。这一次,你也来现场指点他如何?”
她的眼神如此犀利,以至于薛藻只要一看见就会将自己的眼睛躲开。而程倚天却还那么淡定,淡淡道:“如果只有一个人,我有把握。”
“季琳说,上一次也是以一敌十。”
“那是在狭窄的巷子里。”
楚叶娘不觉昂了下脑袋,看着他的眼睛道:“换你打,这十六个成吗?”
程倚天微微吸口气,脊柱上的疼痛顿时传来,四肢麻痹,难以发力。薛藻急忙道:“程大哥身上有伤,不能动武的。”
“那就你上!”楚叶娘面无表情,伸手一指,“既然敢打我馆中人,这样的仗势总要经历一下。你若不上,他们放不过你。程倚天也好,薛藻也好,今天就休想走出这里!”
季琳在一边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一名侍从将薛藻推上场。十六名汉子一拥而上。薛藻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嘭嘭嘭嘭”,左颅,眼睛,下巴,还有小腹先后被击中。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一直放射到下身,后面又来一脚,将他踢得高高飞起,重重摔在不远的木板地上。
季琳拍手大笑,叫道:“打得好,就是这样狠狠教训他。”楚叶娘微带不满斜她一眼,她才将笑声收住。
薛藻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气愤不已。他暗思当初程倚天教授的法门,运气。一个大汉正挥拳打来,他伸手一捉。奇怪,这原本该有万钧之力的拳头竟然软绵绵似的,一拨就拨动了。左侧又有攻击,便顺势将这个人带过去,“蓬!”一声两个人撞在一起。薛藻矮身贴地滑出,三个人的围攻落空了。外围还有攻击,他双手抢出,抓住两条小腿,劲力运到,手腕一抖,两个九尺大汉便如长长的****飞上半空,身体一旋,他们的头就撞上了其他人的胸口。薛藻内力不够,不能将人立时撞倒。趁那些人吓了一条的关口,急忙飞身跳出圈外。
此时此刻,十六个大汉已经倒了八个,还有八个,手忙脚乱。楚叶娘喝道:“够了!”看着同样慌乱不堪的薛藻道:“好身手,今天就到这儿了。”回头对季琳说:“照看好这两个人,有了差池,为你是问!”季琳不甘心地答应一句,看着薛藻和程倚天的大眼睛,愤怒得要冒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