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行至沐雨身前一米处站定:“沐小姐出门游玩,为何不多带两丫头小厮,若是被登徒子扰了,岂不是扫兴。”
沐雨扬起脸,看着这个比朱敬尧还高出半个脑袋的男人,一脸玩味儿:“公子此举……跟登徒子有何区别?”
男人没料到沐雨敢当着众人面驳他,露出个冷冰冰的笑容:“沐小姐是在下未来的妻子,关心妻子安慰,何谓登徒子?”
这人过人的自信让沐雨侧目不已,但同时,心底也生出一股怒气:“公子休要胡说坏我名声。”
那人低下头,眼神中毫不掩饰他对沐雨的欲/望,声音极低:“莫羞莫恼,本公子会比那粗鲁王爷更让你满意的。”
这话几乎是在沐雨耳边说出,除了他和沐雨外,就连沐雨身边的丫头都没听得见。
沐雨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或其它什么羞怒的表情,反而眼带不屑的扫过他,嗤笑一声,领着丫头绕过他径自出门上车离去。
男人背着手转过身,目送沐雨离去,面上还是那种阴霾表情,可眼底却带上了几丝兴味儿。
“三堂哥,这女子就是爹爹和叔叔口中的那个什么沐雨?”一直坐在原处的安家小姐待男人回座之后,赶紧凑过头去八卦。
男人瞥了她一眼,颔首:“过两****想法去跟她见上一面。哼,姑母太蠢,当年既然没有斩草除根,现在就不该去搞什么手段,平白将自己陷入困境不能自拔。”
看到男人隐含不悦的阴鸷目光,传闻中胆大能包天的安家小姐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根本不敢说个不字。
沐雨去了哪里,她没说,旁人也没问。
不过她自从去了湘王别庄后,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掌灯时分,湘王跟尚书大人一起回来,她才遣了丫头去请两位大人密谈。
十一月中,红梅开了,京郊的梅园里游人如织。
看着满园的梅花,沐雨近段时间阴霾的心情略有好转。
朱敬尧前两日回了闽南,据说是去解决莫旭跟荣欣的事儿。走之前他来找过沐雨,不过沐雨没见他。两人隔着墙,伫立良久。
朱敬尧临走时将一只代表了王府王妃身份的玉佩放到沐雨临窗的书案上,他说,他会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解决,他会好好想想,他们之间该如何相处。他请沐雨给他一点时间,别那么快判他出局,他说,安家没安好心,他怕她赌气嫁过去会后悔终身。
那天下午,朱敬尧靠着墙,自言自语般的说了整整一下午,没指望沐雨回答。
沐雨没赶他走,也没让他进去,静静的听他说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天晚上,星辰特别闪亮。沐雨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喝了小半宿的酒,一直笑着,不出声的笑着。
陆夫人给子期和芽儿都做新装,两个小家伙牵着手在园子里瞎跑,乐得见牙不见眼。
养了大半年,芽儿长得总算丰腴了些,白面团子似的小丫头,一笑起来,嘴角边还隐隐有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怎么看怎么逗人爱。沐雨都有些后悔了,觉着不该将妹子就那么送了人。
陆大人也进京来述职,看了夫人收的义女,乐呵得成天介的将芽儿抱在膝上,亲自教她写字读书。陆心怡都有些吃醋了,说从没见爹爹这样疼爱过自己。
子期倒是丝毫不嫉妒,他疼妹子胜过自己,只要妹子好,那就什么都好。再说了,他也没想过要借着陆家的东风给自己谋个出身,在他看来,自己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再贪心就不叫人了。
沐雨将土陶村的宅子换到了子期名下,还买下了旁边的一片空地,改建成山石加工作坊。虽然说子期还没出师,但他一向聪慧,加上又多有奇思妙想,他师父也就顺水推舟的让他自个儿多动手,只让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再去找他就好。
投桃报李的,沐雨通了关系,让子期师父的小儿子拜到了翰林院学士苏仁秀的门下,再等得几年,这小子说不定还能谋个仕途出身。
天下父母,唯一期盼的,就是儿孙能光宗耀祖幸福度日。子期的师父自那之后,每次见了沐雨,那张老脸笑得比菊花都灿烂。
温了一壶酒,裹紧了身上的白裘,沐雨懒洋洋的靠在圈椅里,看着文萱和心怡下棋玩儿。
临近中午时,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子声音,说是要求见沐小姐。
沐雨窝在椅子里迷迷瞪瞪的,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就见花窗外站了一亭亭玉立的女子,孔雀裘衣裹身,眉目疏朗,手里还举着一枝红梅。
两人隔着花窗对望,女子微微欠身,露出笑容。
撤了棋盘,四个女子各坐一方,神情不同。
沐雨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慵懒,就像是要冬眠的猫儿,偶尔睁开眼,闪过一丝犀利,转瞬就湮灭无形了。
心怡在专心的沏茶,文萱趴桌上拨弄安小姐带来的梅花。
四人都不说话,室内的气氛静寂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安小姐没忍住,找了些话题开始闲聊,说的,多是蜀中的风俗趣事。
在座的除了沐雨,文萱跟陆心怡都没出过远门,还有那些个丫头,一个个兴致盎然的听安小姐说话,没多久,尴尬淡去,气氛也稍微热闹了些许。
文萱最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她想出门都想疯了,可惜文大人就算再宠溺她,也不会同意她一个大闺女领着丫头小厮四处游玩的。外面不比京城,出了事,哭都来不及。
至于陆心怡,性子很是沉稳,听安小姐说起那些风闻趣事,也不过是当成猎奇小说听听就罢了。
安小姐说的时候,时不时会隐晦的打量沐雨的表情,可惜让她很失望的是,沐雨的表情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变过。无论她说得如何跌宕起伏,如何惊险刺激,她好像丝毫都没有兴趣一般。让安小姐暗忖自个儿面对她,跟老龟拉车似的,无从下手。
她在打量沐雨,沐雨又何尝没在打量她。
对于安小姐的来意,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口上不说罢了。
午饭是摆在玲珑居用的,丫头找了子期和芽儿回来。
安小姐很大方,在见到子期跟芽儿后,貌似早有准备般,取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说是给两孩子的见面礼。
沐雨扯了扯嘴角,微微颔首,让兄妹俩收下。过后才知道,荷包里装的是五两重的纯金裸子,打造的是当下最时新的样式,让子期和芽儿算是小小的发了笔横财。
众人在梅园待到未时末,才分手各回各家。
梅园门口,不知是巧遇还是故意,安家公子,那个拥有一双阴鸷眸子的男人,骑马过来,刚刚好停在沐雨的马车前。
一人马上,一人车旁,隔了面纱一层,对望良久。
安小姐瞅着差不多了,轻咳一声,上前对着沐雨道:“我母亲不常来京城,此次随父亲前来游玩,想跟众家夫人小姐聚聚。还请沐小姐赏脸。”
安小姐没去找文萱和心怡,毕竟她们俩的母亲皆在身边,不可能随意接帖子,沐雨不同,她的事,她自己做主。
“那就,叨扰了。”沐雨低眉颔首,辞别众人,领着子期和芽儿上车离去。
安公子牵着马,目光深沉的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
片刻后,梅园门口只剩下了安家兄妹,俩人交换了个目光,一南一北的分开离去。
谢府,谢直背着手站立在书房里,他面前是一副侍女图。
白衣,红梅。
管家谢武在门口顿了顿,敲响房门。
“表小姐今儿在梅园见着小姐了。还请了小姐去赴她家私宴。”谢武的消息灵通得有些赫人。刚刚才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当事人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另外,安夫人也亲自前往太妃娘娘处,为她儿子安克成求娶小姐。太妃娘娘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让安夫人回去,说她知道了。”
谢直的眉头蹙了起来,流连的再看了画像一眼,背转身慢步出了书房。
“安家此举是想牵制老夫,也是想给闽南王府一个难堪。”谢直领着谢武,沿着抄手游廊转了好一会儿,才停到一株梅树前,抚上树身,“闽南王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老爷,王爷还在闽南王府,听说是那个荣欣一心求死,他脱身不得。”
谢直闻言冷哼了声,表情是阴冷不悦的,“再等三天,安府私宴之后,若是闽南王爷还不回京,咱们就动手。安家想以小姐来钳制我,那是做梦。”
谢武应了声,继而有些犹豫:“那,小姐那里……”
谢直摆手,让他不必去管。
等谢武离开之后,谢直又愣愣的站了半天,对着空气道了句:“去求见湘王爷,就说老夫跟他有事相商。”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而谢直浑然不在意的转身就走,紧锁的眉头让他身周的空气也凝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