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蜀中过来的路上,快马飞奔。马上骑士身着戎装,半边脸掩在头盔下。
山路陡峭,前方倒下一棵碗口粗细的树,斜斜的拦了路,只留下极窄的一条通道。马匹行进得很是艰难,骑士翻身而下,打算牵着马过了这段再说。
然而当他刚刚走到树枝之间,旁边嗖的跳出四五个黑衣蒙面人。
来人二话不说,直接抡刀就砍。饶是骑士功夫再好,一来场地施展不开,二来有心算无心,三来双手难敌众拳,没几个回合,他被人一刀丢翻。
几个黑衣人配合默契,两人抬手抬脚,两人收拾残局,最后那一人将旁边嘶鸣不已的马匹一脚踹下山崖,制造了意外遇险的现场后,如来时一样安静的退场。
与山道隔了约一里多路程的一处山腰上,有个天然石洞,洞口长有两株异常繁茂的大树,正好将石洞洞口遮掩住。此时,石洞里三个黑衣人正烧着一堆火在烤干粮。其中一个魁梧汉子骂骂咧咧的嚷了几句,被旁边那个瘦削而冷漠的男人瞪了一眼,悻悻然的住了口。
“别抱怨了,再等三天就差不多了。”借烤干粮之机顺便烤烤自个儿冰冷的手,脸圆圆的,一脸青春年少的第三人笑嘻嘻的安慰大个子,“待会儿等卫哥回来,咱去猎几只山鸡回来如何?”
大汉腼腆的笑了笑,专心的看着手上干粮,不再抱怨了。
倒是那个瘦削男人,看了看外间有些阴霾的天气,眉头皱到了一起。
京城里这两天最热闹的事儿莫过于安家小姐看上某人了。
某人不是别人,冷漠面瘫君尚书大人是也。
安小姐也不管尚书大人好男风的传闻,每天巴巴的在尚书府门口等着堵人。连沐雨都深受其害的避居到陆大人府上去了。
湘王近日的情绪很暴躁,常有大臣们被他冷嘲热讽的海削一顿,特别是亲安家的那几个,每每都被湘王爷合着尚书大人明里暗里的讽刺来讽刺去,还不敢有所表示。
安将军和安大人跟不知道似的,每次见了尚书大人和湘王爷,还总是笑嘻嘻的凑近了说话。
湘王府上的柳儿悄悄告诉沐雨,最近王府别庄的瓷器开销暴增了三四倍……
除了这事儿,另外还有个消息传到了京城:蜀王府这一代唯一的主子,貌似病重难治了。
蜀王府连着三代都是一脉单传,到了这一代,蜀王爷十一岁上就没了爹娘,抱着孱弱的身体袭了爵位,成亲七年一无所出,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就面临着生死大劫。
太妃娘娘从听着这消息之后,就遣了宫中医术最高的四位太医,日夜兼程的赶往蜀地。临行前,皇上也发了话,若是有可能,就让随同过去的禁卫军将王爷接到京城治疗。
这个年关从这一天开始,就蒙上了些许阴郁。宫里传来消息,太妃娘娘已经开始茹素,每日必要念道经文。为了表示臣子的忠心,很多大臣家的夫人小姐们,也收敛了近似狂欢的行径,更有甚者,还隔三岔五的去京郊佛堂上香祈福,就是不知他们是为谁而祈福了。
十天之内,沐雨三次进宫,每次都会在宫里待上整夜。有消息灵通者说,沐雨在宫里并没有做其他事儿,整宿都在永和宫的偏殿里抄写经文。
腊月初,西南边境传来消息,说是有蛮夷进犯,现在战场陷入胶着。蜀王爷一时焦虑,原本有所缓解的病情突然加重,人已陷入昏迷中,四位太医和原先王府中候着的大夫们,日夜守候在旁。简而言之一句话,王爷的命,现在全靠珍奇药物吊着,随时有可能呜呼哀哉去见先王。
现在蜀中大局全数被安家把持,安大人和安将军几次请求回蜀中,却被皇上以各种无法反驳的借口拦下。先时大家还觉得奇怪,到了后来,有人悟出其中的不对劲,更加的谨言慎行了。
京城,安家人暂居之所,安德文和安毅安将军,还有安克成三人沉着脸坐在一起。
“大哥,你说是不是皇上有所怀疑?”安毅握紧拳头捶了下桌面,哐啷一声,茶杯跌下地,摔得粉碎。
安克文看似神态悠闲的坐在窗边,凝神看了外间盛开的红梅半响,“不是怀疑,皇上这是准备下手了。蜀王一旦病故,我安家必将遭受清洗。新来的王爷,可不敢将我安家搁在睡榻之侧。”
“你妹子那里怎么说?混了这么几年,竟然还只是个小小的嫔妃,早先跟她说的那些,怕是一概全忘记了。”安德文眉头微皱,面带不悦,如果安家的闺女能受到皇上亲厚,他安家也不会陷入这等被动局面。
“指望她作甚?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怀个龙胎稳住她在宫里的地位。想要她帮着安家,切……”安克文半眯眼端详手中青花茶盏,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神态轻蔑,“依我说,父亲不如直接在早朝上提出回蜀中一事,儿子就不信,他皇上还能看着那些夷族占了西南而无动于衷。”
安德文兄弟俩互看了好一阵,最后拍案决定,第二天早朝时直接请命。只要安毅回了蜀中,皇上想要做些什么,就得斟酌着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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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湘王府的书房里,也坐了五六人。
“这是蜀中传来的消息。”湘王爷将桌上折叠整齐的几张小纸条推到了书桌中间,“哼,蜀王爷刚刚传出重病,这厢就起了战事,时机把握得还真好。”
“可咱们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安家人搞的鬼啊。”兵部尚书捋着长须直皱眉,安家父子的野心不是不明显,但人家做得滴水不漏,明面上还是保家卫国,自己等人要是出手阻拦,倒成了卖国的罪人了。
湘王也是碍着这点气闷不已。好歹蜀王爷也是他堂兄弟,看着那个倒霉家伙陷入绝境,这股气实在忍不下去。
他湘地不是没人可用,但总归不能捞过界,否则一纸奏章,说他预谋不轨,那就百口莫辩了。
正愁着,柳儿敲门,与湘王附耳低语了几句,湘王瞬间睁大了眸子,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待柳儿出去之后,湘王笑着说:“看来老天都在帮我们。有消息传来,蜀地通往京城的路被大雪封了山,安家父子这会儿想要赶回蜀地,只能插翅飞过去了。”
兵部尚书考虑得又有不同,“那率兵抗敌……其他人去了,只怕压不住安家一系的人马啊。”
湘王爷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容,跟户部尚书递了个眼神过去,后者轻咳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方才缓缓开口:“蜀中的军队,除了安家父子掌握了一半人马外,还有一半人马握在另一人手里。”
众人不解,窃窃私议下终有人问了出来,这掌了另一半的人是何方神圣?
“蜀王府!”温润的尚书大人露出笑容,“咱们蜀王爷虽然病重,但他身边还有一人可用,大家难道忘记了?”
经尚书大人这么一提醒,当即有两老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声道:“怎把他给忘记了。”
说起这人,也是蜀中的一个传奇。
此人行伍出身,从小兵做起,五年时间,升到副将位置上。后来被安家父子排挤,又因缘际会的救了遇险的蜀王爷,从此就跟在了王爷身边,成了王爷的近卫统领。
因王爷的宠信,外加皇上有意无意的想要帮着蜀王压制安家,这位近卫统领便有了临时兵权。在夷族来犯而安家父子不在的情况下,他完全有资格接过兵权,率兵杀敌。
此人身世不明,据说除了王爷和皇上外,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真面目,而夷族和西南军队的将士们,都将之称为“铁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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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雨乘坐尚书府的马车,从城郊庵堂回府。
这次去庵堂,一是受太妃所托,看望在哪里避太岁的老王妃,二是将这些日子三个女孩子抄写的经文奉到佛祖坐前。
在庵堂待了大半天,跪着听了大半天的课,到这会儿了,两只膝盖还酸疼得很。
沐雨轻吁着气,揉着自己膝盖,刚想靠在车厢壁上眯一会儿,一个急刹,她重重的撞到了厢壁上,肩胛处隐隐作疼。
还没等丫头询问出了什么事儿,就见车厢帘子被人一剑划开,跟着,长鞭一卷,她身不由己的被卷出车厢,落到马上。
随之而来的是后颈被人重重一击,瞬间,黑暗席卷了她的神智,所有的惊呼和刀剑破空的声音,都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