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江滨公园的石凳上,阳光温暖地洒下,今天还真是一个好天气,适合结婚。包里的手机在嗡嗡地震动着,莫听南拿出来看了看,微微笑了笑,按下了接听键。
“有何贵干?”莫听南气定神闲地享受着阳光。
“敢问莫大小姐能否赏脸一起吃个午饭?”电话那边人声嘈杂。
“你在哪儿呢?那么吵。”
“我这不刚下飞机吗?怎么说,中午有时间不?”
“好。”莫听南点点头。
“好叻,那老地方见。”
莫听南挂上电话,耳边还回荡着方才电话那边嘈杂的人声和顾漠河那企图冲破这熙熙攘攘的人声的歇斯底里。
能与顾漠河保持今天的关系连莫听南自己都有几分的诧异。
莫听南依稀还记得那个月明如洗的夜晚,她以为从那以后他便懂得“到此为止”,而那一个月的事实恰也证明了莫听南的“以为”,但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实恰与这“以为”相反,顾漠河再次频繁地以各种理由约莫听南出来,而莫听南也想尽各种办法推辞,这样的一来二往让莫听南觉得不耐烦,某一天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里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她冲着他大发了一顿脾气,不曾想顾漠河却异常镇定地坐在她对面,看着怒气冲冲的她忍俊不禁。
“莫听南,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发那么大的火,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看着她气得红扑扑的笑脸,觉得可爱万分。
莫听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由于刚才的那顿“雷霆大怒”自己又一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她赶紧坐下来,端起手边的咖啡,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到那迷你的咖啡杯里去,只恨自己没有缩骨功啊。
顾漠河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莫听南,我没有什么企图,只是,你需要一个朋友。”
莫听南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顾漠河,他们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白天的日光刚好落进来,照在他的身上,她觉得这时候的顾漠河无比地光明磊落,而此时的自己却是那么地小人之心,她哑然失笑。
莫听南觉得这个顾漠河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一眼看穿自己,是的,她需要一个朋友。从小到大,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莫听南只有黎曦那么一个朋友。莫听南的那种性格说好听点是温和,说不好听点是冷漠。说她的人缘好是不假,但只是泛泛之交,她不得罪任何人,但是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走近。
莫听南看着顾漠河,笑了笑,所谓“一笑泯恩仇”大抵便是如此吧。
也是从那之后,顾漠河也成了莫听南的“朋友”。他也常常带着他新交的女朋友给莫听南鉴定鉴定,莫听南也常常会对顾漠河的女朋友评头论足一番。
“这个是不是很娇气啊?你受得了?”“这个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这风一吹你得把她抓抓紧呀。”……后来莫听南惊讶地发现在顾漠河那里,自己完全成了一个八卦天后。
毕业以后,顾漠河选择了出国留学,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莫听南打车去了他们所谓的“老地方”——他们母校附近的一家小菜馆。待莫听南到达小菜馆的时候,顾漠河已经坐在他们的老位置那儿了——他永远都比莫听南早到。
“哟,小姑娘,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的,该不会是专程为了我吧?”莫听南一进门,他就看到了这么光彩夺目的莫听南,真的是熠熠生辉。
莫听南笑笑:“难不成今天是你结婚?”
“你看我这儿像结婚的样儿吗?”
莫听南看了看他,一年不见,他还是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么玩世不恭。
莫听南准备喊服务员过来点菜,却被顾漠河拦住“诶——菜我已经点了,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菜……”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就要尝新花样。”莫听南拿起菜单。
“那些新花样你不是都尝遍了?你就装吧你。”顾漠河得意地笑了,一说起这个他就想起他毕业那年拉着莫听南来这儿吃饭,莫听南非得说要尝新花样,索性就把之前没有吃过的菜都点了一份,其结果就是造成俩人扶着墙出去,从那以后,莫听南乖乖地也就只点那几个菜。
莫听南环顾四周,这地方还是没有变,一桌一椅都没有变,连墙上挂着的泛黄的照片都没有换下,这时候莫听南才意识到我们常说时间流逝,其实时间它是一直都在的,流逝的是我们自己,物是人非,仅此而已。
“现在不过年不过节的,你们那学校怎么就放假了?不要跟我说你是逃课回来的。”对于顾漠河他们学校的假期,莫听南一直都觉得特别诡异,莫听南有时候更倾向于相信顾漠河是逃课回来的。
“你瞎说什么呢?我可是好学生,次次拿奖学金的,你可不能污蔑我。至于假期,这个你得问问我们校长,那老头儿特随性。”
“这次回来呆多久?”
“一个星期。”
“那你还回来干嘛?”才一个星期,这家伙简直是烧钱,来回的机票快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看看你嫂子,顺便看看你。”顾漠河笑得阳光灿烂。
莫听南向他伸出右手,“照片。”
顾漠河直接把钱包递给她,“自己看。”
莫听南接过钱包,打开一看,一张三寸的照片赫然在目,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张照片良久,这女孩儿长得眉清目秀,算不上十足的美女,却也让人一见倾心。
莫听南搜索枯肠,“你是不是又换了一个?这个看着不眼熟啊。”
他依然吧唧吧唧地吃着饭,点点头,“算你还长点儿记性,还记得你前嫂子长什么样。”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第八个了。”莫听南把钱包还给他。
“你是不是又要说你的衣服还没换季,我的女朋友就已经换了?”
莫听南不再搭理他,这些既定的事实无须她再多言什么,多说无益必自毙。
顾漠河放下筷子,“莫听南,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知道这姑娘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只是她不说,他亦是不问。
“吊不死,那棵树结婚了。”莫听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看着她,看着这么光彩夺目的她,才恍然大悟。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莫听南莞尔一笑,“没事儿。”
他最怕看到她这样的笑了,这个傻姑娘,很多时候,他宁愿她放声大哭也不愿意看到她笑得这么阳光灿烂。
午饭过后,他们在学校里走了走,走着走着就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往事悠悠,岁月如歌,就是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
经过学校内的一条商业街时,莫听南在一家饰品店没门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玻璃橱窗上“无痛穿耳”那几个字愣了几秒钟便推门而入。
顾漠河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他看着她在店里慢慢地晃着,这个莫听南还是跟一般小女生一样嘛。他看到她同老板说了几句,老板便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拿出一个箱子,从小箱子里拿一把金属的类似于什么手枪之类的东西。
在喧闹的音乐声里,顾漠河听到了那几声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他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莫听南目光落在了她正前方的那只松松软软的抱抱熊上,面无表情。
他们一言不发地从饰品店里出来,顾漠河抖擞了精神,摆出一脸的鄙夷,“莫听南,原来你也那么臭美的。”
莫听南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看到她笑得这么阳光灿烂,顾漠河觉得特别刺眼,狠狠地刺痛了那颗活蹦乱跳的心。
他们随着学生下课的潮水挤进食堂排队买饭。
“你说你就这么爱折腾,好好的西餐厅等着你你不去,偏偏要往这儿挤。”顾漠河站在莫听南后面开始抱怨。在下飞机的时候,他就已经订好了市中心一家西餐厅的位置,但是这个莫听南非要挤到食堂来排队买饭,美其名曰“重温大学时光”,实际就是没事找事瞎折腾。
莫听南笑着看了看站在自己后面的顾漠河,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
“我说,你没觉得你打扮成这样到食堂来是不是有点儿张扬了?”其实,打从他们在学校里走着的时候顾漠河就发现莫听南光彩照人地成为了焦点,引得经过的男生频频回头,那时候顾,漠河真想冲上去冲着那些男生大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是不是?”
被顾漠河这么一说,莫听南笑了,“那说明我看得起咱这食堂呗,盛装出席。”
原来,他变成了食堂,染尽人间烟火。
晚上,当他们经过学校露天电影场的时候发现那儿正在放《胭脂扣》,莫听南便拉着顾漠河坐在台阶上看。
其实,这部电影她已经看过三遍了,但是总觉得百看不厌。她记得当年第一遍看的时候她还特别矫情地写了一部影评,要是现在翻出来看看她一定会怀疑自己那时候怎么可以那么酸?但是就是那么酸,因为是那个时候。就像如花,就是那么痴情,拿得起便再也放不下,宁愿穿越半个世纪也要找到陈十二少。
“你说这女人傻不傻啊?做鬼了就安心投胎去嘛,干嘛还要回来啊?”坐在一边的顾漠河嘀咕道。
“傻,确实是傻。”但是,就算知道是傻那也觉得值得,对她是肃然起敬,她有那份勇气,不顾一切地去追寻着自己的爱情,而自己呢?永远是那么地畏缩不前。
每次看完这电影,莫听南都会发很久的呆,这个穿越了半个世纪的故事,如花用尽前世今生去爱他,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凄凉,这种穿越时空的莫大的悲凉在时间的荒野里无限地扩大,直到地老天荒。
也在莫听南的心里无限地滋长蔓延。
“喂!”顾漠河在一边看着恍惚的莫听南,有点儿心有余悸。
“啊?怎么了?”莫听南回过神来,发现电影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吓死我了,以为你灵魂出窍被如花带走了。”顾漠河故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莫听南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走吧。”
“顾漠河,你相信海誓山盟吗?”顾漠河送莫听南回家,莫听南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一直沉默的她突然开口问道。
顾漠河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可笑,“我说,莫大小姐,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一套?”
莫听南回过头,看着正在开车的他,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你相信吗?”
“如果我相信的话,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是的,他面对他的每一任女朋友都特别信誓旦旦“要是我变心绝对天打雷劈”,事实是他变心了,而且并没有天打雷劈。
有时候我们是太过于相信诺言,以为一个海誓山盟便是地老天荒,不曾想天定弄人,那个同我们一起许下诺言的人并没有自己那么决绝。
所以,如果不能保证兑现这个诺言那么便不要轻易许下,也许这一许,便是他人的一生一世的等待与寻找。也许如花在这半个世纪等待的并不是陈十二少本人了,而是那些往日的美好的回忆了,也许她爱上的并不仅仅是陈十二少这个人了,她爱上的是爱情了。苦苦地寻了半个世纪,寻找的也许只是当初那个海誓山盟,守着的只是自己心中的地老天荒。
一个星期之后,顾漠河离开了D市。那天公司里的事情也别多,莫听南也就没有去送行。在他上飞机之前,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莫听南,好好照顾自己。”
莫听南拿着手机,差点儿落下泪来。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自己与易文能够像现在自己与顾漠河现在这般的关系那该多好,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只可惜,当初自己连这一步都没有迈出去,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有像顾漠河那么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