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还是把那扇门打开了。
空空如也。
“对不起。”莫听南站在这几十平米的空间里,对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白斌轻声说道,自己不应该那样诋毁他的一番好意,毕竟这个是为实现了小女生梦想的那个人。
白斌站在原地,点燃了一根烟,那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他吐出了一个长长的烟圈,尽量地克制住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绪,“莫听南,其实你说得很对。我就是想用这些来拖住你,让你留在我身边,没有办法离开。”
这是莫听南最害怕听到的话,她宁愿这个人像个孩子似地冲自己发一顿脾气,大骂自己狼心狗肺也不愿他这样冷静地接受着自己的那句似真非真半真半假的话。
“我不是你们看的小说里的那些伟大的好男人,只要你幸福,不管怎样都是可以放手。”他继续吐着烟圈,“莫听南,我就想要你在我身边,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不管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只有看到你,我才能够安心;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够确保你安然无恙。”
莫听南看着这个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的男人,竟然觉得几分的陌生,但是其中的霸道非常却是自己所熟悉的。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没有必要再做这些了。”莫听南想起了姐姐,此时此刻她应该睡得酣畅淋漓吧。
说白了,你给的越多,我愈发地无以为报。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并不想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
回到家里的时候,姐姐睡得正香,眼角的泪水也已经干涸。
眼泪不会一直不停地流,总是会有止住的那一天的,莫听南想。
虽然每天都在超市里市场里采购这样那样的年货,但是临到除夕那天下午,莫听南才发现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菜肴,与平常无异。
最后的最后,她们决定还是包饺子,从饺子皮到饺子馅儿全都是纯手工。鲜虾、猪肉、韭菜,这是从妈妈那儿得来的秘方。莫听南将拌好好的饺子馅儿端到桌子上,姐姐已经把饺子皮都擀好了。
“小南,你这馅儿得多放一点儿,这么瘦不拉几的饺子怎么吃得下?”莫听北看着妹妹跟以前一样,把原本刚刚好的饺子馅儿又往外挑去了一些,不禁啰嗦了一把。
莫听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你这话跟那时候妈妈说我的一模一样。”
“谁让你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小气’?”
“嘿嘿,我多出来的那部分姐姐你不是都帮着处理的吗?”莫听南想起以前包饺子,由于自己的“小气”都会多出来好多的的馅儿,都免不了妈妈的一顿数落,但是姐姐总是有办法把这剩下来的馅儿充分地利用起来,有时候拿来炒蛋,有时候下个糊汤……
“是啊是啊,从小到大,好像都是我在帮你‘善后’。”说到这里,莫听北不禁顿了顿,“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你在帮我‘善后’了。”
“姐,你看这么多可以先下一锅了吧,不然筛子放不下了。”莫听南好像全然没有听到姐姐的那句话,走到厨房开始烧水。
“小南,我住院的时候住的都是最好的病房,用的也都是最好的药;我听说那家康复中心也是全市费用最高的的康复中心。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问一问。
莫听南把一大锅的水端上了电磁炉,将火力开到了最大,“姐,我说我问朋友借的,你信吗?”
“这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最起码是好几十万,你哪里的朋友那么大方一下子就借给你那么大一笔数目。”这话一出,莫听北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说,毕竟这么一大笔钱都是用在了自己身上,但是,自己着实是担心妹妹。
莫听南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是难看,这一句话有如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姐,那你觉得我可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笔的钱?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自己给卖了?”
“小南,对不起,姐姐也只是担心你,对不起!”
莫听南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做作得要死,事实明明就是那样,但是为什么还要自命清高地去否认?还这样咄咄逼人?因为那是自己的姐姐,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别人怎么想她可以完全不在乎,但是姐姐绝对不可以这样想,绝对不可以。
莫听南走到姐姐面前,沾满面粉的双手轻轻地覆在姐姐那同样沾满面粉的手背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姐,不要担心。我那朋友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广告公司,这点儿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的,每个月我也会给他利息的。我还打了欠条的,不信,我去把条子拿来给你看看。”
莫听北一把拉住准备走向房间的莫听南,“不用拿,小南,我相信你。”
“啊——水开了。”莫听南赶忙走到锅子前,打开盖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笃定地相信姐姐不会要看那张根本不存在的欠条,终于还是赢了。
她们并没有将这个不开心的话题继续下去,饭桌上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聊起小时候的种种趣事,气氛显得特别活跃,这也是姐妹俩心灵相通的默契吧。
姐妹俩都特别地尽兴,在莫听南准备劝姐姐少喝点儿的时候,莫听北已经倒下了,但是这一次姐姐的嘴角是画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的,眼角是没有泪珠的。
莫听南看着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酒瓶与酒杯,真的暗自佩服自己的酒量,日益见长啊。
春晚并不是她们的必需节目,更何况今晚听北也喝高了。莫听南把姐姐扶到床上以后就一个人坐到电脑前,开始上网。
打开荒芜已久的博客,看着那些陈年旧事。中文系出身的女生往往是喜欢写点什么聊以纪念那些终将逝去的青春,说着一些有的没的,莫听南看着最后一篇博文的日期,那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写下的,四年的时间,总该写点什么留待日后去追忆。
工作以后就很少去触碰文字了,她觉得生活远远比文字来得沉重,等到她真的能够很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将那些种种敲进电脑,那时候,她才是真正释然。对于现在的生活,她不想用文字去描述;对于现在的心情,她也很难用文字去表达,一切都太过于沉重,几个字或是洋洋洒洒一大篇是难以承受的。
现在看着那些年间敲下的文字,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有点儿怀念上大学的时候,日子虽然有点儿窘迫,但终究是轻松的;虽然心中念着的那个人一直不可及,但终究是有望的。
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短信铃声打断了她的遐想:真是残忍。
更残忍的事情发生在她打开短信的那时候:下来,如果还想拿回你的项链——易文。
这样的语气不像易文,不像那个温暖的少年。
这时,莫听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锁骨,空空如也。这时才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发了疯似的扯去那条项链,之后自己匆匆离开时却也大意地忘却了。若是被白斌发现,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的。
莫听南匆匆拿了一件外套,在穿好鞋子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楼下的那个人。
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站在楼下,靠着路灯,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凛冽的寒风中也更添了几分的温暖。
“拿来吧。”她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
他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那盒子比这项链原装的盒子更加精致。
“如果没有这条项链,你是不是就不会下来了?”他冷言相逼。
她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冷风,刚才几乎混混沌沌的脑子这时候显得分外清醒,“易文,到此为止吧。”
“莫听南,什么叫到此为止?你那么突然地闯进我的生活,现在告诉我到此为止?”
莫听南低下头,不说话,是你闯进了我的生活,六年前就是,哦,不,应该是七年了。
他将盒子轻轻交到她的手上,“新年快乐!”说完,转身离开。
莫听南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那种离去的落寞在无限地蔓延,一直侵袭入心。
回到家里,莫听南才注意到手里的那个盒子,她打开一看,才明白方才他说的那句“新年快乐”的含义,原来这是他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五个造型各异的耳钉,嵌着或大或小的钻石,在微弱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
莫听南伸出手摸了摸耳朵上那几个耳洞,正正好是五个,若不是这几个耳钉的提醒自己恐怕早就已经忘记了。想起打下这几个耳洞的那日恰好是他结婚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莫听南觉得自己真的是幼稚得可笑,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进行所谓的疼痛的转移。
她拿出手机,给他拨了个电话——那个号码,她早已熟稔于心。
“项链呢?”没等到他说话,她便冷冷地问他。
那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除夕夜,还真的是没有人管了,“还没修好,下一次给你。”
“易文,何必呢?”何必这么纠缠不清呢,明知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却还是苦苦抓着不放,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莫听南突然觉得特别地悠远深邃,“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只是想看看你”轻轻柔柔的几个字落在了莫听南的心里,深深地触动了那根心弦。他是有怎么样的能力总是让自己在奋力将他推开的时候那么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拉进怀里。
跨年的时候,莫听南接到了白斌的电话,是从遥远的海南打来的,通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莫听南似乎还能够听到那阵阵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两者相互交融,组成了一曲非常奇特的乐章。
“文文说,祝小南姐姐新年快乐。”
莫听南愣了愣,继而笑着说道:“祝你们新年快乐。”
这个“你们”是“你们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