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的脸很冷。
尤其是面对雷胖子的时候。
每次当他看到这头胖子低着头来讨好地看着他,弓着腰脸上的肥肉笑得一抖一抖的,就觉得不能再这样让他继续猥琐卑贱下去。
他一直觉得男人就应该冷硬纯粹。
这种肥肉颤颤的胖子让他感觉很恶心,所以脸色更难看。
就像他救下雷胖子的那一天。
那天很冷,天上灰蒙蒙的,要下雪。
温华带着一班狗仔,其中做事最合他意的就是张九了。
张九是前朝御史之后,坚定的武朝反对者,所以一加入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他也很快就得到了温华的信任,很多的工作温华都直接交给他去做。
只是张九对曹家的仇恨就像是脸上的鼻子眼睛一样明显。每次谈到曹家,张九的表情都会显得狰狞而阴森。
温华不太喜欢这点。
他知道曹家在这白州城内已经是崛起的新秀了,有些事情做得太明显反而不好。
这天温华带着小弟们走在街上,众人刚喝了酒吃了肉,浑身都是暖酥酥的,就想搞点事情,发泄下无处释放的体力。
被温华约束着的那些小痞子游侠都浑身痒痒,但是又怕温华老大不高兴。
走到东市附近,听到有人声嘈杂,不像是买东西的商人。大家很快就振奋起来,其中一个混子自告奋勇地说道:“温老大,我先去看看!”
温华也有点好奇,默许了他的行动。
一行人缓步向声音吵闹处走去,先前那混子回来禀报说:“老大,那是有一个胖子没钱还吃霸王餐,被酒楼的人打了出来。”
“我们去看看。”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个被打倒在地的胖子。
胖子蜷缩在地上,怀里还捂着一个布袋。他嘴里还在喊着:“我就拿这一点……我娘在家里快饿死了!”
那旁边围着殴打他的人群冷笑着说:“你娘快饿死了……你还这么胖?”“骗人也不动动脑子!”
胖子不说话了,他趴在地上,艰难地向外面走去,一边因为挨打而痛哼着。
那些人看他挪出去了很远,又把他拖回来再打。
旁边围观着的温华的手下跃跃欲试,也想上去动手动脚,却不料温华道:“等下。”
他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没人敢靠近,除了谄媚笑着的张九。
胖子第三次被拖回来的时候终于哭了……
温华这时走上前去,止住了那些打他的人——其实他们也打得累了。
他问:“这胖子在这里吃霸王餐——请问他自己吃了多少?”
那些动手打人的闲汉愣了,其中一个说:“好像也没吃一口。”
温华道:“既然如此,他手里的饭菜钱我出了,这个人我带走没问题吧?”
那些人眼珠一转还想刁难一番,温华先前带来的人往他身后一站,痞里痞气的眼神一瞪,那些人便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温华扶起还在地上啜泣的胖子问:“你娘在哪里?还不快回去?”
胖子止住了哭声,闭着眼睛点点头,伸手把眼泪抹去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温华的一个小弟把饭钱付清了,围观着的人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纷纷散了。
温华把他扶起来之后就没有管他,继续溜达走了。
那些混混儿都拍着他的马屁跟着走远了。
胖子回过头来,看看那个冷冷的背影,抽抽鼻子,加快了脚步。
留下酒楼众人的议论纷纷:“这胖子每次挨打完都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真不知道你们打他用力没……”
天空开始下雪。
————
胖子最后留在了温华身边。
他不像张九:张九是为了仇恨选择跟随温华的,为了得到资源和培养,他始终笑着讨好温华,但绝对不会惹恼或者弄烦后者;而胖子则像是一块牛皮糖,死死地黏住温华——
“老大老大,您喝不喝汤?”
“老大,您请擦擦脸。”
“老大老大,您要干什么我都能帮您去做!您就歇着好了!包您满意!”
“啊?您要解手啊?”
温华突然觉得把这个胖子救下来似乎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比如他解完手出来:“老大老大?我帮您擦擦?”
擦擦?擦哪?
恼羞成怒的温华给了他挺拔的大肚子一拳。
赤诚境的含怒一拳和那些流氓闲汉的拳脚不可同日而语。
胖子很快就捂着肚子倒下了。
只是,没过多久他又爬了起来:
“老大就是老大,这一拳真厉害,我先去解大手……”
半刻钟后,温华看着依旧生龙活虎讨巧撒欢的胖子,心里纳闷了——
“我堂堂赤诚境界的一拳,莫非就打出了他一泡屎出来?”
莫非这个雷胖子竟然会是一个武功高手?
温华仔细查探之下,发现胖子体质居然也是淬体境的强度,就是一身肥肉太多了,显得臃肿笨重,而肥肉底下究竟有着多少力量,恐怕不可小觑。
但是胖子更强的是他的抗打击能力,温华没想到这居然能够救他一命。
————
温华的师傅名叫种远扬,比他更阴沉。
他本来是曹家人,曹家家主曹兴见了他论辈分应该喊一声小叔,但是他不是曹远扬,而是种远扬。
从拜师那天起,温华就被种远扬教导说曹家迟早会覆灭在他手上。
那天正好曹老太爷逝世,种远扬喝得酩酊大醉,终于答应收徒。
收徒,也就是确定下一任堂主之位。
此后温华渐渐发展成白州城的黑色魁首,“游侠会”渐渐壮大。
一年之后,温华无意间救下了落魄的张九。
张九有意无意地展露出对曹家的仇视,于是被老堂主种远扬发现了他的仇恨。
御旨钦差来白州城的第二天晚上,白州分堂的堂主之位交接。
张九突然发难当众说:“温华不够心狠手辣,不配继任堂主。”
众人看向温华,温华不怒反笑:“继任的堂主须得是老堂主之徒——在座各位除了我还能有谁够资格?”
张九从衣领间扯出一个吊坠,笑嘻嘻地说道:“师兄,我也有这个啊。要不这堂主还是我来做吧?”
“你!”温华诧异地看着那个吊坠,和拜师时老堂主给的他的一模一样。
他诧异地转头看向种远扬,后者挤出些许微笑对他点头。
那笑容可怖如魔神。
张九继续说道:“要说堂主之位,最要的就是果断!咱们共谋大事,怎么可以让优柔寡断之辈话事!”
温华看着他脸上再也没遮掩过谄媚的笑容,怒气冲腾犹如开沸的茶水。
他一怒之下,向张九出手!
拳出有风!
他料想张九是躲不过去的,却没想到那拳头被一只苍老手掌给接下来了!
那拳是他全力以赴,含恨一击,种老堂主仓促接下,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众人哗然!
“孽徒!”种老堂主恶狠狠地盯着温华骂道:“翅膀硬了……今日我非得杀你不可!”
他嘴角白须还挂着血迹。
温华情急之下刚想解释,却和种远扬、张九的眼神分别对上了!
那眼神他一看就明白了!
不是因为他无能才必须下台……也不是因为他欺师才必须死……
他挡路了!所以不得不杀他!
“温华!我敬你先我入门才称你一声师兄!但我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师傅都下如此狠手!师门不幸!我今日要来清理门户!”
张九字字诛心掷地有声。
“哈哈哈哈哈……”
温华突然放声大笑:“来啊!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
话音未落,张九右手一挥,温华只觉右肩一沉,很快整条右臂就没有了知觉——
“暗器!”温华愤愤地醒悟过来,暗器上面果真附了毒,这个师弟的心思当真阴狠。他不退反进,蹂身而上,就要去拿住张九逼问解药。
张九却向后侧一闪身,前面便是两道刀光……温华只来得及护住头脸蹬地后撤,但是双手刀仍然劈到了他身上!
他转身就逃,持刀人正是他师傅,种远扬!
他如何能挡?
恩不可挡!情不可挡!理不可挡!力不可挡!招式不可挡!气势不可挡!冤屈不可挡!身份不可挡!
温华速度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后腰上还是被第三刀的刀尖划到了一下。留下满地的血水他飞奔而出,直奔雷胖子的位置。
这个时候,他能够相信的只有这个成天好吃懒做没有骨气的胖子了。
甚至没解释什么,雷胖子立马拖着他,向医馆飞奔而去,路上有人追赶,然而胖子机灵,一边撒腿狂奔一边哭喊救命啊杀人了,同时又把路边的货摊什么的弄的满地都是,磕磕碰碰的一身都是淤青。
雷胖子染着满身血拖着已经没有什么意识的温华飞奔到医馆。
这才有了十九刚刚从医馆醒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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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远扬对张九说道:“没想到你,别的什么身法招式学起来慢得不行,偏偏暗器这歹毒功夫上手快得狠。”
张九笑着说道:“都是师傅教得好。”
种远扬饶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接过旁边的人递上的水喝了一口漱漱口,吐出了一大口混着血的水后说:“像这含口猪血栽赃嫁祸给别人的本事,我可没教你。”
张九说道:“以后……您肯定会教的,我怎么也会比那温师兄更懂您老的心思的。”
种远扬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那根朽木……早就不可雕也,不提他,说说看吧,接任堂主之后,你对曹家有什么计划?”
说到曹家,他眼神又变得阴狠,声音也尖锐了不少。下巴上沾了血的花白的胡子,也根根直立。
张九屏退左右,附在种远扬耳边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