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人码头上空的黑云从四面弥漫而来,封锁了海平线上的最后一丝亮光,紧急靠岸的渔船在巨浪的拍打下摇摇欲坠。匆忙上岸的人顶着暴风雨奔跑在即将被海水吞噬的码头长廊,许愿树上挂满的祈符被突来的十号台风“基娜”吹落一地,就像带走了那个青春时代的爱情。无人岛的海景小木屋里,睡了三天三夜的薛雅萱揉了揉眼睛,呆坐在床边,像被抛弃的城市孤儿一样看着窗外摧枯拉朽的肆虐。
用这万身锦华投怀送抱,换来的只是对方的始乱终弃,一走了之;大好青春喂了狗,像男人一样造作了大把愚妄,早知当初跟着富二代师哥华丽的奔向新西兰,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伤的对爱情绝望。梦想搁浅,爱情已死,生命中总会遇到一个让你绕不过去的人。大学时期陪男朋友在W城创业,公司好不容易步入正轨,这厮却中途人间蒸发,留下二百五十万的账户余额、一封不像话的分手信,电话、社交网络ID全部停用。薛雅萱想象了各种可能的原因,始终坚信对方会回来给自己一个交代,二年有余,杳无音讯。积忍着被抛弃的伤痛带领团队完成剩余的签约case后,薛雅萱注销了阿奴奇公司、回到有她十八年青春记忆的马洛城,在父亲的怀抱里痛哭一场。失魂落魄的薛雅萱找寻了前男友在马鞍镇的家,却迷失在四处拆迁的乱巷里,一草一木,都是无情。四周探访的邻居、同学都不知其去向,身边的老同学陆续迈入婚姻的围城,只有她刚从这声巨响中走出来,答应了Chris的邀约前往G城。
宇宙没毁灭,地球还在自转,天终究会亮。台风“基娜”折腾了一夜,终于收敛了脾气绕道而去,窗外飘着不痛不痒的小雨。困倦的薛雅萱被Chris一个电话惊醒:他临时要去香港出席董事会,晚上安排了助理前去接机。薛雅萱看了看时间,冲澡后泡了杯伯爵茶,披着毛毯躺在阳台的靠椅上,看着对岸雨蒙蒙的港口再次起航远洋的货轮,而她的“爱情号”失联般的沉入海底,曾经仰望的船长逃的无影无踪。手机音乐里单曲循环“在我心上用力的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失恋似乎是青春的一个魔咒,恋爱恐惧症的薛雅萱也没逃过,只谈一个对象就结婚的誓言看起来像个笑话。心被子弹穿的差不多,换成莫扎特的G小调四十交响曲,这种古典音乐有将她从“一念不生,万缘俱灭”的沉沦中唤醒的魔性。
赶最早一班轮渡回到家,薛雅萱将整个房间掀翻,扔了所有沾满记忆的物品,收拾行李跟着停车场等候的母亲去往机场,随身带着一部小说《女皇的熔炉》。
这本书的作者来自马洛城,是名颇有争议的青年作家。少年得志、师生恋辍学。在100公里开外的菀城与镇长夫人的巫山云雨东窗事发后,转身去了远离家乡的W城追寻远大前程。他经历的那个世界,与薛雅萱看到的马洛城完全是一枚硬币的二面,他的诗歌同样写的现实狰狞而又清新脱俗。比如:
那个,叫薛的女子
我生命中的芍药花
你已离去
碰完叮咛的银杯,半夜听着猪鼻子的轰鸣
留下孤独的我
站在地狱的门口,舔舐灵魂。
哭泣的六月,沉重的道别
忧郁的淡香,错过采撷的时节。
冬之初太啊
东方,方露白
花已,念念碎。
有没有南唐后主的幽怨?大凡才子失个恋,恨不得拉着几个世纪的人一起肝肠寸断、低吟浅唱,正印证了那句艺术的根源来源于痛苦,而非多余的热情。
再看看这位青年才俊在菀城匿名留下的讽刺戏剧《第二冬》
第一幕
第一场大殿前
卜尔逖、南斐娅上
卜尔逖:南斐娅,祥瑞的熠星正萃聚于殿宇的上方,这尘寰间的奥秘竟在这星罗棋布当中昭示,愚昧的人只知道借光驱赶走黑暗的阴影,而智慧的人却懂得怎么去利用它了解上天的旨意。当这一弯明月绕着可爱的星球再旋转半周时,这块灵异的圣地,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功勋显赫的大臣以及他们才俊的公子会受函而来,还有尊贵的尼古拉陛下更会为我们的官邸增添光彩。
南斐娅:我的主,这次晚宴是特地为我们可爱的公主十八岁生日庆贺,来的都有谁?
卜尔逖:十八岁,我的夫人,能够享受到这等待遇,你那时候还是一个入世未深的闺妇会为着几个飘落的花瓣流着眼泪,叹息上好几个时辰。而我正跟着亲爱的父亲作对,从美丽的家乡偷跑出来,所幸是能跟着伟大的尼古拉陛下东征西讨,在炮弹下心惊肉跳。那些苦难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总感觉有神明相助,就像勇猛的阿克琉斯一样受到神的眷顾。历史将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即使在我的内心里被烙上不肖的阴影,它毫不客气的折磨着这颗日渐衰老的心。
南斐娅:我的主,你青年得志,威名远播,而那时候的我在战乱纷飞中听到您的名字—圣殿的战神。你用你的智谋让势不可挡的敌人溃不成军,让你的对手也要诚心的夸赞你几句。你的军事才能,让每一个沮丧的士兵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只要你挥毫,残兵的腿就像被阿波罗涂上神气的药膏,而我能成为你的夫人真是无比骄傲,天色已晚,我去看看可爱的公主了。
有没有点莎士比亚的味道,这位青年作家正是薛雅萱咒骂几百遍的渣男—姜晟敏。所以才子有毒,他们常常不屑于时代的道德非议。如果你不是情场高手,一般不要跟风流成性的才子谈恋爱,瞅瞅林徽因失魂落魄的样子,人间的四月天也成为了偶然。
阿克琉斯:XXXXX阿波罗:古希腊神话太阳神林徽因:上海女作家
人,说变就变;雨,说停就停。妈妈开车送薛雅萱去了机场,一路上车窗都敞开着。马洛城当天的气温是23摄氏度,天空湛蓝,那时不时卷土重来的乖戾的台风也只是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薛雅萱合上了书,第一次如此认真打量这个城市,好像抛弃恋人般不舍,不远的马鞍镇就是他的家乡,姜晟敏口中这个中国犹太人的聚集地。这座南海一角的小城,贸易商人、金融家、大小不等的岛屿成为最独特的风景——《女皇的熔炉》的开篇,这厮用他穷尽的野心与想象力抱着超越《人间喜剧》的使命感描述了这个城市的各个阶层,的确是部难得的超现实主义小说。不过,她这位前任自从创业后就荒废了文学上的才华,一心想去商界呼风唤雨,也就有了阿奴奇公司短暂的前世今生。
薛雅萱穿着最喜欢的那件英式无袖圆领,看起来像极了女版的福尔摩斯,可惜她没有夏洛克的智商;之所以穿这套衬衫,是用它来跟马洛城作别的,手上还拎着一件派克式外套。Chris短信说G城最近有些六月飞霜的返照,要她多带些厚衣服。
Chris是薛雅萱青梅竹马的伙伴,高中时期对其一往情深,而那时候的薛雅萱对大才子甚是迷恋。Chris由于高考成绩不理想而放弃了大学,尊随父命去G城发展,现任M公司董事会主席、首席执行官。现在的薛雅萱不过还是个事业、爱情双失的大龄女青年,一副生无可恋、百废待举的生态。Chris曾不止一次跟薛雅萱说要找到适合她的城市—W城、马洛这些保守的城市不适合她,要她毕业就去G城,他看得到薛雅萱的潜质,适合时尚娱乐圈。薛雅萱那时候跟随姜晟敏在W城创业,互联网广告也算做的风生水起,小有成就,也就无所谓城市之争。失恋之后,Chris曾带她游遍欧美大陆的景色,还在埃菲尔铁塔跟她表白,但是薛雅萱拒绝了。这种复杂的情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们太过熟悉,当时的她还没走出一场十年狗血恋情的阴影;又或许,她的一个电影梦还没完成。
“萱,好好照顾自己。”上飞机之前,妈妈对薛雅萱说,这话她已经说了很多遍,“好好做事,别给Chris添麻烦,不能进娱乐圈,不能做明星。“
“我长得像你,亲爱的妈妈,不做明星真是浪费这脸蛋。”妈妈默不做声了,薛雅萱摸着妈妈的手淘气的笑了笑。看着妈妈脸上被时间收割的皱纹,薛雅萱涌起一阵心痛。她怎么可以狠心的撇下这么可爱、温柔的母亲,当然,还有深爱她的父亲-马洛城第一高中的校长。这位老校长当年对姜晟敏很是器重,这个马鞍镇走出的才子终于让理科生打天下的第一高中有了文学的份量。对于这段狗血的恋情,薛雅萱一直守口如瓶,老校长自然心领神会的任期野性生长。“哎呀,我会自强不息、常回来看你的。“薛雅萱撒了个谎。M公司是每个有着明星梦的人都想去的地方,捧红了无数的当红影星,新秀艺人们排队求签约的传媒集团。,恋情的失败,反而激发了这个万念俱灰的女人的一颗事业心。薛雅萱一直都不太会说谎话,不过这个谎话最近一直在说,最后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在男女爱情学里,女人的反弹能力常常会让男士们惊讶,昨天还是死去活来的她,一个转身飞向枝头变了凤凰,所以男人一般不要得罪女人这种独特的物种。姜晟敏深得其精髓,从愤怒、否定直接过渡到抑郁的阶段,薛雅萱这种聪明又傲娇的女人照样被其吊打,虐成爱情废柴。诚然,即使伟大的爱情面前没有个人输赢,我们也不自觉的寻求着诸如门户、收入、地位的平衡对等。依照薛雅萱的条件,他大可不必在这个商业不成功稍有才华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可惜,她的爱情命门就在于不切实际的爱情,这种心理就像大多数人都会有的“爱情与面包”的矛盾抉择,她愿意陪这个潜力股的大才子折腾,她有着耐心等待,只是突然地消失让她措手不及。
“代我向他爸爸问好。“
“我会的。“
“我很快就会来看你的,“她坚持道,“你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回。你说一声需要我,我马上就过去照顾你。“不过,从妈妈担心的眼神中薛雅萱能看出这样的承诺会让她做出怎样的牺牲。薛雅萱的老爸孤身一人在马洛城,她内心是过意不去的,即使九月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别为我操心。“薛雅萱劝说着,“我爱你,妈妈。“薛妈妈紧紧地搂了她的宝贝女儿一会儿,等薛雅萱去了候机室,她才不舍的离开。
从马洛城到G城只需要1个小时。风暴中的飞行薛雅萱倒不怕,但跟Chris聊电话的那一个小时却令她有些负担。Chris已经为她安排好临江公寓,还打算帮她弄辆车,她却笨拙的只能在电话里感谢。Chris似乎懂薛雅萱的一切。帅气、温柔、多金、懂得照顾人,算是标准的儒商。很多人说Chris是富二代,靠着父亲的背景才能用那么短时间掌控M公司,但是薛雅萱始终相信Chris的成功除了努力,就是他出众的口才与商业头脑,而不是其他人想象的出身豪门。
飞机在G城着陆时,天空飘着小雨。薛雅萱没有把它看作是某种征兆,下雨在G城是不可避免的;相反,内心的欲望正在被这座浮华的一线城市唤醒,不论前方有何千难万险,她都会站在最耀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