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少女,埋头看着无厘头的漫画;叛逆的少年,正望着窗外的天空物语。
马洛市是一个山水环绕的丘陵小城,短短的十年间,凭借比邻香港、背靠沿海的地理优势,它从荒无人烟的贫困山区摇身变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幸福指数最高的十大城市之一。城镇的产业链形成强大的经济辐射,赚的盆满钵溢后,大量变卖资产移民国外的企业家们像是悬崖上的藏羚羊,一波一波的跳往太平洋的对岸。富裕和信仰并无冲突,他们更需要灵魂的存放地,塔式寺院、哥特教堂,在这个城市,比比皆是。
南方特有的建瓴瓦房,一座刚翻新的教堂,给这个安逸的城市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这座城市的特色不在它的强势经济与繁荣文化,它的文化产业最多在娱乐游戏上。这座城市的绿化和公共设施齐全,干净的街道宽敞的街道,随处可见的饮水设施和健身场所,处处体现这座城市的干净与人性,舒适、老人城、稍显慵懒同样也成为这个城市的代名词。
马鞍镇比邻马洛城的北区,镇与城,仅有一桥之隔。那座桥是中铁局跨时代的产物,一座现代化的悬索桥—马鞍大桥。马鞍镇是个金融、电子工业重镇,作为省级的临海工业园,它与外面世界连接的是纵横交错的高速路网。热闹的小镇,从零落的几乎人家发展到现在的电子重镇,培养了大批商业、金融人才,姜晟敏的家乡就在马鞍镇的马鞍村,离那座桥仅有1公里的距离。
马鞍镇是一个奇怪的城镇,除了盛产商界精英,就是精神病人,形成鲜明的极化。
你可以看到电视台上经常抛头露面的商界精英,大部分来自这个小镇,堪称中国的华尔街基地。当然,你也可以在这个小镇上看到很多由于精神问题而成为乞丐的流浪人,他们衣衫褴褛,一头蓬发,时而傻笑,躺在天桥下,或者在垃圾桶边捡着苍蝇围绕的剩菜剩饭。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这座春城的一堂英语课上。
一个不寻常的下午,金色的阳光洒满教室,班上调来一位英语老师。干燥的卷发,一双折皱的眼睛,五官小巧,表情带点羞涩,这是姜晟敏,见到仁灵老师的第一印象。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对其发型与服饰的搭配指指点点,不忘交头接耳、嘲笑一番。仁灵老师面红耳赤,有些语无伦次,激动的拍起桌子,这帮学生才暂时的安静下来。
仁灵老师开始自我介绍,当她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英文名字jane的时候,传来一阵爆笑声。
“jane可不是一个没有头发的女人。”
所有同学失声大笑,有人发现了仁灵老师后脑勺上的荒芜之地,用周围的头发盖着。对于残缺的刻意掩盖,他们似乎有着一种天真的孩子气似的嘲笑。仁灵老师转身,涨红着脸,看着那些恶作剧的学生,这种严肃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仁灵索味的拿起英语书的一角,姜晟敏看着那双无辜的眼神,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多么可恶的语言,它像一把利剑,刺伤了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那张温柔的脸,像是狂风骤雨过后甲板上的落寞人,被吹得七零八落,剩下茫茫大海的绝望,看不到一点曙光。
“这位同学,请你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你们自习吧。”仁灵老师生气的离开了教室。姜晟敏打开窗户,看着走过的仁灵老师,委屈的仁灵看了一眼姜晟敏,消失在教学楼的走廊。没有人可供打发无聊的时间,学生们面面相觑,似乎要找到罪魁祸首。
后来的英语课上,初来乍到的仁灵老师紧绷着脸,班上似乎永远漂浮着敌视的味道,这种没有互动的上课气氛让学生们感到不安。他们听说在隔壁班上的仁灵老师,始终那么愉悦与自然,只要进到这个教室,总会不自然的严肃起来。这对于姜晟敏来说,是一个疑惑,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这个不经意闯入的问题,似乎正是他要释放的缺口,天知道,他这种神经质是来自什么遗传。
英语课上,姜晟敏试图去温暖那双仇视的眼睛,总是盯着仁灵老师,积极回应仁灵的每一个非自愿的互动式问题,不再和薛雅萱玩那些稚气的游戏。仁灵老师对于姜晟敏的这种注目礼与积极回应似乎很不屑,他知道这调皮的孩子又在捉弄自己,但面无表情的吐着那些生冷的单词、语法逐渐有了好转。姜晟敏对“身份”是模糊的,对他来说,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路人,更多的人物只是他在自我的世界创造出来的幻象。他从考虑过老师和学生身份的差异,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老师和学生似乎只是年龄上的差别,对于伦理道德不屑一顾。这种征服的无意识,导致了姜晟敏勇往直前,仁灵老师的无视不但没有让姜晟敏望而却步,反而让他变本加厉,“neni,vidi,vici。”(我来,我看见,我征服)。
温柔的眼睛,宣布了爱情故事的先驱。当一种举动变成了习惯,总有某种魔力驱使着你的意识,他就是这种习惯走钢索的人。要么纷纷碎骨,要么过渡到彼岸的风景。每节英语课上,姜晟敏总是盯着仁灵的那双眼睛,仁灵老师语无伦次的时候,就是姜晟敏最得意的时刻,似乎有一种征服的成就感。姜晟敏这种安静的在英语课上的认真及回应,却被细心地薛雅萱看在眼里,天啊,这个家伙,一向英语课上看小说的他怎么可以这样无礼?薛雅萱为这一发现,惊奇而困惑。不过,这个小小的疑问,并没有惊扰到这位少女的心,他来自那个疯子镇这也不算奇怪,她这样想。薛雅萱看着那表情就来气,这算什么?薛雅萱再也无法忍受了,每次发现这种二情相悦的表情,薛雅萱总是报复性的将姜晟敏的书扔在地上,将其看的书籍撕得粉碎,或者干脆直接夺英语书放在自己的抽屉里,也不道出理由,让姜晟敏自己去猜。
薛雅萱发现这些办法对姜晟敏毫无用处,她试图找到发生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于是,薛雅萱开始搜集大量有关弗洛伊德的恋母情结的资料,以证明姜晟敏的愚蠢。他的这种崇拜式的恋情不过是缺乏母爱的表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只孤独初生牛犊的习惯与依赖。
姜晟敏看着薛雅萱每天放在自己桌子上的心理分析哈哈大笑,他觉得薛雅萱这种行为看起来是拯救一只落入歧途的亡羊,而背后只是对失去的一种焦虑反应。姜晟敏对于和自己同龄的女生没什么兴趣,像其他学生对姜晟敏的思考一样,他倒是觉得他们幼稚可笑,喜欢那些无聊的东西,一直喜欢跟比自己年龄稍长的人玩在一起。不过,这种似是而非的爱慕对薛雅萱来说,简直是变态。即使有师生恋的存在也是一个小女生的崇拜与幻想,他倒好,反过来了。仁灵有什么好,长相还比不上物理老师呢,只不过声音好听罢了,难道我的声音不够甜美吗?薛雅萱始终想不明白,她们的英语老师究竟哪一点让这个才子如此痴迷?薛雅萱始终认为,他就是上课无聊,发疯而已。
姜晟敏少年得志,14岁出了一部诗集、小说,英语水平可以直接阅读莎士比亚的英文版;15岁加入作家协会,被保送到马洛重点高中,全市有名气的杰出青年。对于这样的一个尤物的狂妄,外地初来的仁灵后来才知晓这孩子原来这么出名,在一次班级全体师生会上生气的盯着姜晟敏宣布,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干扰课堂的事情发生。学生们人人自危,以为是仁灵老师又一次对自己小动作的不满,班主任认真的做着改善工作的笔录,只有姜晟敏明白仁灵的弦外之音。仁灵老师的这句话对姜晟敏没有一点威力,她不像是一种命令式的语句,而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一种宣誓,这种对立,反而更加激发了姜晟敏的征服欲。
他更加猖狂,每天的英语日记全部写成情书调戏仁灵,上课不拿课本,手里转着笔、盯着仁灵的眼睛,右手还偶尔薛雅萱的手上画来画去。薛雅萱倒是认为等待的感情终于大爆发,姜晟敏默认了她们的恋情,开心不已。殊不知,这个顽童只是利用了那个善良的心。仁灵老师这下弄巧成拙,完全乱了分寸,每次看到姜晟敏和薛雅萱的亲密动作,她就开始结结巴巴的,不知所云了,这让仁灵有些抓狂了。仁灵算是明白自己的做法,简直是自掘坟墓:如果找姜晟敏谈话,他会说“老师,你太自恋、多情了,我看到的只是除去老师脸的多余部分。”你要是管他,这种注目算扰乱课堂的理由似乎说不过去。
如果不制止,这会严重影响上课的教学质量。仁灵试着不去理会,用英语课本遮住自己的脸,试图用快速的语调,来屏蔽这一不和谐的干扰。尽量逃避姜晟敏的那双眼睛,可是她不能一节课45分钟不停地讲,她会停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向姜晟敏看去。每次不经意的对视,姜晟敏的眼神正盯着自己的脸,仁灵有些心不在焉,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尽量躲避过姜晟敏的眼神,让学生们背诵单词。仁灵走向姜晟敏那个方向的过道,姜晟敏还主动问起仁灵老师语法错误的问题,仁灵的心跳的厉害,这个自傲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请教她问题。讲述完后,姜晟敏却说出另外一个答案,仁灵才发现姜晟敏竟然是在试探她的心思,他的英语水平完全可以发现这个句子中的语法错误。姜晟敏看着仁灵老师羞红的脸很是满足,要知道,因为姜晟敏的爱盯着仁灵老师、调戏人的这一坏习惯,仁灵老师从没在课堂上要他站起来回答过一个问题。
下课的铃声响了,仁灵收拾好课本立即走出来教室。他讨厌姜晟敏,像所有调皮的孩子一样让老师出丑,是最得意的事情,似乎那可以证明自己的聪明。可是,这个孩子又是那么的可爱,不是吗?仁灵的心打了一个小结。这下,她似乎成了解剖学家刀下条件反射的青蛙,被姜晟敏完美的操控。仁灵开始慢慢习惯这种注目礼,这一微小的动作,让荒唐的姜晟敏慢慢的交出了那颗纯洁的心,她知道仁灵被自己的小聪明和才华征服了。或许是因为运气,或者是注定了要开始一段这种挑战道德的爱情,才有了下面故事的发生。
在一次大型期中考试中,姜晟敏竟然在播放听力部分的时候双手捧着下巴、卖萌的一直盯着站在讲台上的仁灵,而其他的学生恨不得树立耳朵的去听清楚每一个单词发音。而就是这次恶作剧式的考试,姜晟敏凭着感觉胡乱填写的答案,竟然一个没错,更可恶的是,这还是在姜晟敏将英语作文写成英文情书的情况下,被批卷老师给了零蛋的情况下。总成绩全校第三、单科难度极高的英语拿了第一。姜晟敏疯狂了,仁灵被震慑了,似乎上学这件严肃的事对于这孩子来说简直如同儿戏,毫无难度。这一次偶然的事件,开始瓦解了彼此的防线,似乎是命运的安排。她像被征服了一样,鬼使神差的开始去迎合姜晟敏,开始笑面以对,她似乎不再害怕来自内心伦理道德的那种排斥与恐惧,上帝也同意了他们的恋情一般。讲课那么流畅,那么愉悦,姜晟敏的眼神不再是以前的那种不自然的盯视,倒成了内心最大的动力。她一向严肃的脸也充满了笑容,甚至和姜晟敏一样,开始期待每一次的英语课来临。二个人在偌大的班级,视他人不顾,无人知晓的脉脉含情的眼神交流,公然暗自调情。
姜晟敏知道仁灵老师也喜欢上自己。这个陷入恋爱的少年是那么的愉悦和疯狂,释怀着这个内心的秘密,仁灵举旗投降了。滋长的万物被涂上梦幻般的金色,爱情就像泛滥的春潮,蔓延过生命的洼地,孕育出一个个神妙的奇迹,泰姬陵,布达拉宫,这些伟大的君王为了心爱的女人,建造了凝固的奇迹。世界上最远的不是距离,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姜晟敏捧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短小的语句敲打着姜晟敏那颗稚嫩的心,她就在三尺讲台,却触不可及。姜晟敏那颗敏感的心,能捕捉到仁灵老师的眼神,语言在这一刻显得多么苍白,这种感觉无以言表,这不是一个懵懂孩子一时的调皮,这是心灵的碰撞,透过那双门窗,就能感觉到彼此的温情。
姜晟敏终于按捺不住了,想给这个眼中的天使,写一封激情澎湃的长诗:
我要写一百首十四行诗,送给最美丽的百花仙子,用缀满雨露的花环,编制最美丽的诗句。
窗外的含羞草,在创造的夜,悄然绽放。
远处那片金色的麦田,谷穗饱满,这个初夏的五月,懒惰的夜莺,也在聒噪的沙泥里收获了爱情。
你不要试图冷却我的狂热,就像给狂烈的风套上一根牢固的缰绳。
或者干脆认为我的自作多情,对我的诚意给予无情的耻笑。
敞开你的顾虑堆积的心扉,拔掉道德这颗害人的毒株。
还是要我破门而入,掳走囚禁你的相思?
你是自由之身,谁也不能阻挡爱神射出的金箭。
这种爱情一定会遭遇流言的围攻,凡是违背常理的事情,就会成为非议的靶子。
伊阿宋,你真是一个幸福的人,美丽的公主为了你,和自己的父亲反目为仇,她们的爱情穿过亘古的爱情海,岸边的礁石就是他们的见证。
伟大的爱情,需要何等的魄力,而你,踌躇的可人,请不要再躲闪我的目光,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姜晟敏写完这封发自内心的情书,特意写上学校的地址,邮寄了出去。三天,等待三天以后的眼神吧,它会告诉我答案。姜晟敏为这一骇人的举动抓狂起来,他迫不及待的等待着仁灵老师给自己的回复。
仁灵老师收到姜晟敏的信件的时候,大吃一惊。她不敢相信姜晟敏胆大到这种地步,万一被学校发现,那种后果,他从没考虑过。想到每次在课堂上会用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姜晟敏,仁灵认为那简直是一个恶作剧。他只不过像个贪玩的孩子一样,在沙滩边建着城堡,然后再把它毁掉,现在,她不知所措了,他没有处理过师生恋的经验。姜晟敏青年才俊,成绩班上第一,尤其是英文水准可以直接考托福了,仁灵认为姜晟敏根本没听过课,完全是他的自学能力。仁灵看着那封情书,龙飞凤舞,文才飞扬,有种喜悦感和幸福感。她上大学的时候在美女如云的英语系显得很平凡,无论相貌与才学,他都是被男孩冷却的对象。作为一名老师后,她被一个银行职员疯狂追求,迫于父母的压力,她欣然同意了那名职员的定婚,而这一切,姜晟敏是完全无知的。
仁灵将那封情书夹在日记本里。关于这封情书,她不知道怎么答复姜晟敏,也不想伤害这个少年。的确,他是一个俊秀,才华的男生,他有着美好的远大前程,甚至保送一流大学。被很多女生喜欢,只是那种傲慢,让人不敢靠近,可是他太小了,才16岁。仁灵有些心猿意马,经验不足的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那为什么不继续保持这种距离呢,只要姜晟敏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并不会对双方造成什么危害,她决定不作任何答复。
这个让仁灵为难的魔咒,却在周四的那节英语课上,彻底打破了。
教育局派人来学校考察工作,学校特意安排了教学成绩突出的仁灵老师的一节英语课。仁灵准备了一个晚上备课,开始的节奏是那么流畅,学生们都为了表现短暂性的积极响应。当仁灵老师不留神地瞥向姜晟敏的时候,姜晟敏正用那双眼睛盯着她,仁灵立即躲闪开了,一些人来听课本来有些紧张的仁灵看到姜晟敏那双眼睛,面对听课老师的压力,她似乎觉得自己在上课上公然和一个学生调情,这种恐惧开始蚕食她的内心,乱了节奏,开始期期艾艾、不知所云。
在这关系到自己前途的重要场合,重点高中一个英语成绩评估全校第一竟然是讲课结结巴巴的老师,教育局作何感想。仁灵有些愤怒了,而姜晟敏似乎毫不在意,似乎那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本来45分钟的课时排练的可以圆满的结束,却因为姜晟敏的那双眼睛而不得不提前终止了。仁灵老师讲不下去,索性让学生们自己复习。
下课的铃声敲响了,仁灵老师拿起教案和其他老师心不在焉的谈论几句,就匆匆的离开了教室。姜晟敏的这种试探,让自己满足,仁灵老师慌乱了,为自己的那双眼睛。
我们的姜晟敏兴奋的快疯狂掉了,拉着薛雅萱在操场疯狂的向天空呐喊着。姜晟敏自信满满似乎已经得到了仁灵老师的欢心,这种成就感与征服感,姜晟敏尽情的向周围的事物发泄着,他躺在大地上,抚摸青草虫,赞美天空,不顾旁边薛雅萱的落寞与嫉妒……
回到办公室的仁灵仍旧没有消气,姜晟敏也太过分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竟然还做出这么轻佻的动作。他目的就是要让我出丑,即使我能理解他的年少,也不能原谅他的无礼。可是,我为什么会被这个孩子弄得心烦意乱。天啊,我是不是疯了,难道我真爱上姜晟敏,这怎么可能?仁灵老师为这一推想的结果吓了一跳。
还没等到爱情的结果,一场突来的瘟疫袭击了马洛城,政府下达了各大学校提前放假的通知,姜晟敏失望的返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