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衔得知这段事情之时，都义愤填膺，但双方都不想娶这样小的姑娘回家。
莫衔推辞道：“苏，你娶小酒姑娘吧，你年纪比我大，长幼有序。”
我道：“可我觉得你比较合适。”
莫衔问道：“为什么？”
我道：“你比较会逗小孩。”
莫衔哑然失笑：“我……”
在一旁喝酒的老师被我们吵着了，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吵什么？”
莫衔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无论如何，我的身价比酒钱高，誓死不娶！”
老师收了人家连月的酒钱，逼着我们其中一个定下婚事。我和莫衔都认为自己的身价比酒钱高，都不肯答应下来。老师便拿出了当师尊的威仪，“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娶酒娃娃回家。这样吧，我拿两根草，谁揪到长的谁就娶酒娃娃。”
一根草决定命运的时刻，莫衔不幸揪到了长的那根。
到了第二天，老师撒完酒疯就忘得一干二净，二话不说，立刻大喊一声：“未明，你跟我去酒家提亲！”
我这一辈子就栽在了老师的酒缸子里了，竟然这样被老师用一瓶酒给卖了。
一代宗师之皇，十年前只值一瓶龙年酒的价钱。
我与酒家老爷子商议，十年后我二十五岁，一定会娶小酒姑娘为妻。
而我并不知道，这段我一推再推的婚事，竟然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让我痛恨自己没能在最好的时候，爱上最好的小酒姑娘。
在二十岁出师的那年，我和莫衔都达到了“宗师境界”，但我们的意见上产生了分歧。
我一直认为，十年磨砺，一朝出师，就应该亲赴疆场，金戈铁马，平定战乱！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从此免受战火纷飞，亲人阴阳相隔之苦，而不是去帝都纸醉金迷，追逐官场名利。
而莫衔觉得，他自心正，绝无一丝异想。平定战乱未必能兼济天下，反而会成为统治者杀伐的工具！跟随君王攻城略地，受苦的还不是黎民？
一个茶杯砸碎在地，我冷冷道：“我自有我的分寸。”
莫衔也是冷眼相加：“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师醉倒在地，话语颠三倒四，“吵吧……吵吧……道不同哟……难得吵一次……哈哈……”
我和莫衔，最终分道扬镳，各自追求功成名就。
他去了长安，效忠于天子。我去了洛阳，成为靖景王的门客。
你倘若生在五十年前的六合大陆，一定听说过靖国和匈奴的“伐心之战。”
即使匈奴人再怎么骁勇善战，也敌不过心魔的勘探。只要你有一颗心，无论藏得多深，我都能挖出来控制它，这就是控心咒。见过这场面的都胆寒无比……那分明便是修罗场，祁连山的黑土瞬间沁出丝丝的绯红。
正是“伐心之战”，让无数人记得了苏未明这个名字。也就是这场战役，为靖国成为北方霸主奠定了雄厚的基础。南北以碧水为界，分为七个诸侯国，世称“七国之治。”
十年后，一代皇师，袖手天下，万古流芳。
也正是那一年，老师的一纸书信把我从靖国，拽回了柳岸镇。
我回到柳岸镇时，正是江南姹紫嫣红，莺歌燕舞之时，烟雨朦胧的柳岸镇杨柳依依。古镇街上铺就的青石板上青苔纵横，斑斑驳驳，仿佛都能滴出清泪来。
临湖小筑，一大片灿烂的桃花，阔别十年依旧沧桑不减。
远远地瞥见有一位姑娘正在和莫衔下棋，不时时传来一阵笑声。
那姑娘一身粉色的长襦裙，衣袖和衣领上绣着大朵的桃花，右手腕上带了一个酒红色的镯子。乌黑的长发上戴了一只兰花簪子。她的容貌很是清淡，但是清淡得深入人心。分明就是一位通透的江南女子，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称不上大家闺秀。
我在北方住了十年，本以为自己喜欢北方高挑雍容的女子，可我看了她的容貌竟然并不抗拒，但是也谈不上什么感觉。
隐约听到几句他们之间的对话。
“莫衔，我不想下了，每次你都把我杀得片甲不留。”
“下棋输给宗师并不丢人，未明的棋艺比我好，等你下个月嫁给了未明，他会教你下棋。”
“我家夫君教我下棋，那我能不能成为女宗师？”
莫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小姑娘。正巧瞥见我正朝这个方向走来，连忙大喊一声：“师兄，你迟到了半个月零三个时辰。”
“莫衔，你又骗我，你已经骗了我六次了。”小酒姑娘打死也不肯回头看一眼。
我好笑地看了一眼她，对莫衔说道：“路上耽搁了些许。”
小酒姑娘诧异，猛地转过头来，看到我的差一刹那竟然呆住了，脸上泛起了晕红，果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是，比起江南的姑娘，我更喜欢北方女子的爽朗洒脱。
老师说：“一年前酒员外逝世了，酒娃娃就从酒家搬到了临湖小筑来了。她前些日子还郁郁寡欢得紧，上个月莫衔回来后把她逗乐了。”
听老师如此说，那天半夜我把莫衔拽了出去，问他道：“阿衔，你觉得小酒如何？”
“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莫衔明白我的意思，很不客气地说道，“苏，本就应该你娶小酒。师兄，十年前师父叫我们抽草的时候，你使诈了，你用窥心术算出了短的那根。苏，须知一切有因即有果，缘来是劫，一切自有法，躲是躲不过的。如今，我们都已经是宗师，这些我们心里都清楚。”
我记得，我娶小酒是在三月初四。
那时候，临湖小筑的桃花开得正艳丽，一片片零落在我和小酒之间。
婚事很简单，因为我是孤儿，自然没有亲人来，酒家赶来喝喜酒的只摆了三桌。
老师证婚，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龙年酒，大喝一声：“未明，我知道你年少成名，心怀天下，心中不服这段婚事。你须知，既然娶了酒娃娃就不得反悔，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人。今日，你当着酒家老小，当着师尊我，当着酒娃娃，你发个誓！”
我苏未明愿娶小酒姑娘为妻，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人，无论生死祸福，无论世间纷乱，不离不弃，此生不换。若违此誓，功名尽弃，不得生，不得死，永受时间折磨。
后来的日子，老师叫我留在柳岸镇，只准陪着小酒。
莫衔说得没错，小酒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但说不出哪里好。往常的日子，我经常看见她一个人抱着大碗五彩元宵鼓着腮帮子吹热气，她对于这种食物百吃不厌。
说实话，成婚以来一个多月，我都没用碰过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生活得很是滋润，这让我很是怀疑这姑娘有多豁达，亦或者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易琉璃是我在烟雨楼认识的。
她是靖国人，完全符合我喜欢的类型。
所谓美人，应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高挑，雍容，妖娆，骄傲，酒量极好，与我棋逢对手。
易琉璃站在我的面前，手中端着酒杯：“小女姓易，小字琉璃。三年前靖景王的夜宴上献舞正是小女，不知苏上卿可有曾记得琉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