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贴心,一枝花就把阿柳姑娘卖给了我。”我盈盈说道。
“什么?才一枝花?我难道只值一枝花?”她佯装生气。
我随手又折了一支,“那就两枝花。”
她似乎觉得两枝花不能给她安全感,似乎不能使这承诺显得弥足珍贵,“没等到公子称帝,花就会枯萎,不如给我点现实的。公子腰间的白玉莲花玉玦倒是好看,可否送给上柳,就算是一个信物。”说罢,她指了指我腰间的玉佩。
我一怔,这才发现这个出身卑微的姑娘,胃口倒是不小。
“怎么,舍不得了?”
我并不是不舍得,而是这玉玦总共只有三块,是父君命公输墓雕刻的,分别送给了我、君问雪和卿未宸。如今公输墓已死,他的雕刻绝世。倘若有人看见一名小小的婢女,身上戴着玉雕大师亲手雕刻的玉器,难免会遭受非议。
我不得不承认,十五岁的自己,最怕的便是非议。很早的时候我便意识到了“人言可畏”,我生怕那些宫人、名媛、官吏、子民的议论会导致我铸成千古恨。
我瞧见她脸上的笑容一收敛,神情中分明有几分失望,正色道:“既然公子是跟上柳开玩笑,那上柳就不奉陪了了。上柳只是一个婢女,没有开玩笑的资本。”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开,我感到心里一阵落寞,连忙拉住她的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玦,好端端地放到她的手上,郑重地对她说道:“阿柳姑娘,你好生收着,等到我称帝之后,你拿这玉玦,换帝后之位。”
那时候,我很天真,一直以为帝王是属于我的,君问雪和卿未宸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我忽略了父君他心里一直有一面明镜。
帝宫。
父君刚从夺天宫出来,一脸的火气,闷闷地喝了一口茶,他仍然心有不甘,指着我问道:“以铮,你说我哪里不如苏未明?”
我忐忑望着父君,一脸的无辜。
父君此时摆着一张“你大胆地说罢,我无所谓”的表情。
“苏宗师比父君您有学识。”当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父君的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吃里扒外,萧以铮,你不想活了”之类云云,我连忙补充道,“不过苏宗师不如父君战功赫赫。”
父君看上去很是郁闷,“战功赫赫有什么用?就算我把整个海域都送给她,她也未必夸我几句。苏未明才跟阿迟说了几句话,阿迟就夸他才学非凡。”
我连忙说道:“苏宗师来者即是客,帝后夸一句也是正常。”
“父君放心,听闻苏未明二十五岁便娶妻了。”我连忙宽慰道。
父君一愣,继而释然一笑,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我一直都觉得,父君的脾气在帝后方面一直都很别扭。在帝后面前,他永远都是主动者,主动向她求婚,主动向她认错,主动向她示好,总之,到了最后他总会成为示弱者。
因为我刚才的那句话,父君似乎兴致好了很多。他的喜怒哀乐都被帝后所牵绊,从此自己不再属于自己。“以铮,你去把息夫人请来,这几天天气正好,她既然有孕在身……”正当父君说道一半,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滞了片刻,“以铮,你的玉玦呢?”
我心中一颤,生怕他多问下去,“昨日在钦天监府邸,恐怕是落在那里了。”
我觉得,父君就是那种该聪明的地方不聪明,不该聪明的地方聪明至极的人。
他喝了一口茶,一下子从情痴又变回了帝王,那神态慵懒中带威严,十足的帝王本色,语调从容不迫,“我听说,你和一个钦天监的侍女走得很近。”
“是。”
“帝王者,爱则雨露均沾。”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气势。可他这辈子都没有做到。
我问,“那息夫人算什么?”凭什么她万千娇宠于一身?
“她是例外。”父君答道。
“那么,帝后呢?”我又问。
父君不语。
他望着手中茶杯里的茶叶徐徐沉下去,无尽深沉地说道:“帝王的****是最不能够随心所欲的。以铮,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要么控制她,要么毁去她,否则江山必亡。”
难怪……难怪无涯青花会开在岸边,因为从父君……霍息爱上瑷夫人的那一刻开始,海域就注定了走向灭亡。只是,上天看着不忍心,不忍心让海域在最强盛的那一刻毁灭。上天总是这样,要让最美好的东西,一步一步地以一种恰好让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走向灭亡。
“父君放心,以铮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我连忙跪下,低头说道。
这句话一说出,我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江山和美人兼得,竟然是如此困难。
父君听闻我这句话,一巴掌就打了下来,根本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他神情更是恼怒了许多,“这种玩笑你开得,人家姑娘开不得,你若是……”他话说到一半,语气突然间软了起来,他的内心很矛盾,“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像我这样……”
自从那日以后,我开始减少和阿柳见面的机会。
王权与她,到底哪个重要,我一直在考虑。
那天,我见到了桓敏,那个父君想杀,却一而再再而三饶恕的男人。
父君极其讨厌桓敏,以免他再次看见桓敏,冲动之下一剑刺死他,我被父君派去和桓敏谈判,关于北溟上贡之事。
他真是个嚣张跋扈,不识抬举的男人。他的长相极其女态,笑的时候带了三分邪气,我自一开始就对他没有好印象。他说的第一句话便充满了调侃气息,“听说霍息新纳了一个夫人。”
“北溟王,这似乎不是今日的重点吧?”我一挑眉,语气不卑不亢。
“不,这就是今日的重点。”桓敏喝了一口侍女端上来的茶水,“凤栖迟嫁给他都十五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霍息也太没用了吧?”
我觉得,父君选择叫我来谈判是很理智的,否则父君会冲上去掐死他。
我正色道:“北溟王,后宫之事莫要过问。”
“这是政事。”桓敏笑吟吟地说道,“难道霍息真打算让你们三个其中一个称帝?你们三个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公子以铮觉得,霍息有那么大方吗?自己打下来的天下拱手他人,他有病啊?对啊,他就是有病,十五年了,一个子息也没有。哈哈……”
桓敏本就胆大,不把霍息放在眼里,仗着北溟军事日渐上升,似乎丝毫没有商讨上贡之事的意思,明着暗着讽刺父君。倘若杀了桓敏不妨碍大局,我当真想刺死他。
我眸中一冷,笑吟吟道:“北溟王放心,父君他身体好着,就算十五年过去了,照样也能把北溟夷为平地。即使父君身体再不济,帝君的位置也轮不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