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把话说到这儿了,但也只能是说到这儿,除此之外,一切还不是要她自己掌舵。
她大概永远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
苦笑了一下,然后沈言就将这情绪抛在了脑后,现阶段她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协助将这场寿宴承办妥当。
按照约定,期间她也满足了齐国世子的愿望,带他遍览了教坊群花,齐国世子已然温顺的仿佛人蓄无害的小白兔,而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傅均,依然腾跳的像只安分不下来的猴子。
说也奇怪,明明是他提出要看美人的,可是真看的时候,他又显得不甚在意,整个人又是要茶又是要酒,还差点“不小心”将滚茶扑到了第一名妓苏盼儿的手上,将整个场面弄的一团糟,简直就是捣乱的。若不是沈言在此,只怕那管事的早就喊人将他们打出去了。
“沈大人,今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有劳你多担待了。”事毕之后,齐世子专程上门道谢了一次,言辞恳切,倒是令人意外。
“齐世子不必如此介怀,这是本官分内之事。”沈言端了茶碗在那里慢慢的拂着茶沫,表情很是淡然,不管齐世子那里如何,她都且冷眼旁观,戒备的力度倒是没有半点松懈。看着齐世子这般委屈求全,她心中微微一叹,却是好心的建议道,“世子对下人宽怀,这是好事,只是也得把握轻重。在我面前失态不是问题,但是倘若殿前失仪,这可就不是小事了。”
“多谢沈大人提醒,我知道。”齐世子显然被沈言这种推心置腹的语气感动,也十分陈恳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黯然的说道,“因为我对傅郎多有亏待,心中内疚,所以平日里纵容他一些了。只是现在要让他改了脾气也难得,所以在大宴上我决定不带他同往了。”
“不过说到此项,却还是有一事想要求。”话说到一半时,齐世子欲言又止的看着沈言,一副我有话很不好意思说但是又不能不说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世子但说无妨。”沈言在心里头嘀咕着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干脆一点,脸上却仍然带着浅笑。
“就是,呃,那个,那天如果我不带傅郎一起去的话,他肯定会有些不高兴。他不高兴的话,可能会弄出点响动,所以,那天若你们听到使馆区有异动的话,能不能装作没听到?”齐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言听着先是一愣,很快的就反应过来,这齐世子多半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去的,又害怕那傅均知道后生气闹的鸡犬不宁,所以才事先打招呼,免得到时候大批巡逻人员过去,在众人面前跌了面子。
只是,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言跟他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帮他解决这种事情,所以当下只是浅浅一笑,拨了拨茶碗里头的茶“这个不归我管,世子怕是求错人了。”
“我,”那齐世子得了沈言这句话,面皮涨的通红,忽然就起身离座,然后在沈言惊讶的目光中一撩衣摆,却是做出了下跪的动作。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沈言放下了茶碗,冷了脸色的看着阶下的人,若不是阿九忽然从黑暗中冒出来架住了齐世子,恐怕他现在就已经跪在下面了。
“我,”齐世子惊愕的看着阿九,显然没有想到沈言身边还有这种高手随侍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在京城中除了沈大人你以外,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若是你在拒绝,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齐世子站稳了身子,面上一片凄苦,“若我去找旧城兵马司,势必会惊动一连串的人,父王本来就对傅郎多有不满,若是被他知道了傅郎这般形状,傅郎,傅郎恐怕就真的没有生机了……”
齐世子本来就生的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这般哀求之下,更显得凄楚动人,让沈言忍不住有点心酸。
“何必呢。以世子的身份地位,天下的男女,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苦执于一个人呢。”沈言摆了摆手,让阿九放开了,低声叹道。
“沈大人有喜欢过谁吗?”听到她这感叹,齐世子惨惨一笑。“你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天上地下那人都是独一无二,眼里心里都是他,要我怎么忘得了!”
说完这句话,齐世子也沉默了,一时间客厅里静寂如坟墓。
沈言始终受不了这种气氛,僵持之下最终还是答应,“好吧,我答应你。”
“多谢沈大人。”齐世子听到他的这句承诺,大喜过望,深深的朝他鞠了一个躬,沈言这次没有退让,坐在那里端端的受了他这一拜,然后兴趣缺缺的让阿九送他去了。
“大人真的打算答应这件事?”阿九回来的时候,沈言正好写好给九城兵马都督的手书,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答应怎么办,难道还正要他给我下跪不可。”沈言吹了吹还未干的墨汁,盖上自己的私章,然后递给阿九,“你等会儿跑去送一趟,免得我忘记了。”
“大人其实心肠最软了。”接了信装到怀里,阿九忽然扔了这句话,听得沈言一愣。
“我心软?”沈言看着他自嘲的笑笑,“我可是预备着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的啊。”
“可若是换了别人到大人的位置上,绝对不会像大人这般顾及他们。”阿九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罕见的笑意。
“得了,你就说我是打算捅死人家之前还问人家一声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人不就是了。”沈言不客气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磨嘴皮子了,做事去吧。”
“那些人的生死并不捏在大人的手里,所以结局不是大人能控制的。我只看到在你能控制的范围内,你对每个人都很好。”阿九扔下这句话,然后往外一跃,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真是个傻瓜。”沈言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一室冷清,低笑了两声之后,慢慢的走回了室内。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虽然齐世子没什么用,那傅均也太不识好歹,但是这世上还有个人爱着你,挂念着你,纵容着你,倒也算是幸福。
她终归是要做恶人的,那就在这恶之前,稍微让他们幸福点之前吧。
尽管发生了齐世子这件小插曲,但太后的寿宴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的,各种奇珍异果流水似的送进宫里头,各种杂耍班子戏班子舞蹈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地大小官员藩王王妃命妇耆老四面八方涌来,沈言累得一天到晚就只能眯上一两个时辰,整个人活活的累瘦了一圈。
等到大戏开锣的那天,她站在殿外跟着群臣远远的朝着那看不清楚人影子的宝座拜了三拜,然后便偷偷退下,吩咐左右看紧了场子,自己则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觉去了。
反正接下来都是听戏看杂耍了,除了已经被检查过好几十次的宫女太监们,其它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监视起来的难度变小了许多,她也总算可以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可是没想到这次,沈言才躺下不久,就又被人惊醒了。
“什么事?”沈言起身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皱,满脸不悦的问道,阿九站在旁边觑了觑她的眼色,小声的说,“是方大人,他说有急事,正各处找你,我怕他引起骚动,就领了过来……”
是那个书呆子。沈言揉了揉脑袋,方远一向稳重,如果没有大事,不会在这种场合忘形的,所以她只能认命的挥了挥手,“把他带进来吧。”
“是。”阿九领命,出去片刻后回来,身后还跟着焦急万分的方远。沈言心中本来还有些气恼着,可是一看方远的眼睛,却什么话都吞下去了。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头充满了血丝,论憔悴程度,比她这几天都不眠不休的人还严重些。
“方兄,你这是怎么了。”沈言引了他落座,正要让人上茶,就见到方远猛然一步跃进抓紧了她的手,对着她低声说,“沈兄,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你摈退左右吧。”
“好。”沈言本来被他这忽然的一拉手弄的有点惊,差点就甩掉了他的手,幸好方远后面一句话说的及时,才避免了尴尬的状况出现。
“阿九,你们出去守着。”沈言淡淡的吩咐道,然后暗示自己方远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握手只是什么情急之下的反应之后,这才状似无意的对惊魂未定的方远笑笑说道,“方兄,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那,对,对不住。”方远看到阿九他们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沈言的手,赶紧尴尬的松开了手,红着脸从怀里头拿出纸张,“沈兄,我翻译出你让我翻的东西了,你看看对不对?”
真是个呆子,又不是我写的,我怎么知道对不对。沈言在心里头想着,然后结果来写满了字的纸张,找了张白纸,先把自己背熟的那段奇怪文字写下来,然后按图索骥的将方远拿来的纸,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翻译,很快就整理了一段话。
“奇怪,”看着那段文字,沈言拧着眉头低声感叹了一句,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