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死了吗?
沈言感觉到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出来,眼前渐渐变黑,连窒息的感觉也渐渐变得飘渺。
“你知不知道,其实傅均是爱我的。”
“他的那些话,都是骗你们的。”
“你一定不知道,当初是他先跟在我身后的,不离不弃的也是他。我一直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傻,无论我怎么戏弄他,怎么给他冷脸,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只要给他一个笑脸,他就会忘记一切我给他的痛苦,跟条狗一样的跟在我后面。”
“他那么爱我,爱到可以为了我去死,所以我很自然的把他当做棋子,让他去做最危险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背叛我,但是他不会。”
“我告诉他,只要他帮我做成了这件事,我以后就允许他呆在我身边。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举手无悔,开始的那瞬间,他已经注定是要死的。”
“我有很多很多人,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形形色色,从不缺乐子,他走了会有其他人补上他的位置,会有其他人做他的那些事,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他的生死,也丝毫不珍惜他。无论他为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感激,反而觉得他是在犯贱,竟然贱到连自尊都不要了。”
“可是,这种感觉延续到我看到他死在我面前时,轰然崩塌了。”
“我发现我开始心痛。之前跟他的表现都是假的,你们看到的宠溺和包容,都只不过是我在做戏罢了,可是唯有抱住他的那刻,那些眼泪是真的不由自主的跑了出来。”
“我不在乎他,我一点都不在乎他!可是为什么他走了之后,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但却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在身后,一转身想要喊他跟上来,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有时候觉得他就在手边,想要抱抱他,但是伸手却只能握住一团空气。”
“沈言,我恨你。恨你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更恨你在我面前逼死了他。”
“若不是你,他不会死。为什么他不在了,你还能活蹦乱跳?”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爱你了,你还可以活下去?”
“去死吧!”
齐世子的语气越来越激愤,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沈言听了只是苦笑。
好一场无妄之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齐世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断送了最爱人的性命,到如今回过味儿来,却只是一味的迁怒于她。
真是荒唐可笑。
只可惜,世人恐怕再也不得知他的真面目了。他的软弱可笑,不过是一场掩饰,他们都只看到他那乔装出来的深情,却不到那泪眼里的狠毒与绝情。
她原先还当是傅均利用了他的深情支开了守卫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是他早就定下的局。
齐盈常说自己感情用事,容易被蒙住眼睛,她先前还不认,只觉得自己的心肠已经够狠,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是真的被他说中了。
若不是自己被齐世子的苦恋所感动,又怎么会看不清他的伪装。
沈言苦笑着想,却不料脖子上钳制的手忽然松了,就像是被人猛地从深海里捞到了水面上一样,她竟然又呼吸到了可贵的空气。
“咳咳咳!”瘫到在那里,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男人,沈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忽然出现的他,“阿,阿九……”
“大人,属下来迟,让你受苦了。”阿九的眼睛红红的,显然也是激动到不行,但是天性的严谨还是让他的语气保持了平静。
沈言瞄到倒在地上的齐世子,“他死了?”
“还没。”阿九愤愤的瞅了他一眼,然后一脚踩了上去,“是生是死,属下琢磨着总要大人吩咐一句才是。”
“你,”看着阿九眼中的怒火,沈言一愣,然后却是笑了。
能重新看到他这别扭的样子,真好。
“你的伤好了?”相比较之下,她更关心这个。
“嗯,好了。”阿九显然没有想到沈言第一个会问这事儿,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愕,然后又换成了欢喜,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没什么大伤,休养了两天就好了。只是没想到好了之后却听到你没了的消息,当下就觉得,还不如不好了。”
他说的不好了,便是陪她去死。
“真傻!”沈言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口上骂了一句,但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那你最后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不信。”无比简单却有真挚的两个字。阿九蹲在椅子旁边,握着沈言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有点委屈但是又有点执拗的说,“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所以一直找啊找啊,结果最后真的让我找到了。”
寻找的过程他只是一言带过,可是握着她的那双手微微颤抖的动作,让她知道这有多不容易。
“谢谢你救了我。”齐世子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要不是阿九忽然出现,只怕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所以沈言忍不住感激的说。
“这是应该的。”阿九对沈言的感激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看看左右,想办法把话题转开,“大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这个人杀还是不杀?”
依他看来,就凭着齐世子刚对沈言做的事,就应该把他千刀万剐一百遍了。
“不杀,丢在这里就好。”沈言淡淡的吩咐道,然后看着阿九不满的眼神,明白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哑然失笑,“我没有要放过他,只是他害我那么多,怎么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放了他。你放心,留他在这里,自然有人收拾他,会比你现在一刀子捅了他更难受。”
齐盈爱记仇爱报复的个性,她可是记得清楚的很。
阿九料理了齐世子,把他五花大绑的绑死在床头,口中也塞了布,料想着一时半会儿他也挣不脱,这才又蹲到沈言跟前,“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言见着他那模样,忍不住想到那些忠心耿耿的大犬,心中的郁闷减少了许多。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动弹不得,略一思索之后便说道,“你先把我弄出去吧。”
不管在哪里,总好过深宫。
“好。”阿九温驯的答道,找了床单来撕成布带,将她结结实实的绑在背后,这才如同猫儿一样,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我家里人怎么样?”沈言想到这个问题,顺口问了出来。
“大人的死讯传出之后,老爷很是伤心,其它什么也顾不得了,在家里搭了灵堂为你守丧。至于娘娘,”阿九顿了顿,才平板无波的说,“她被贬谪了几级,但是还在宫里头,而且皇上也去临幸过她,日子不算好不算坏。”
“哦。”沈言听到这个,总算松了口气,不再说话。
“大人。”阿九一直沉得住气,但是今天却好像有些忍不下去,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张口,“大人何必要管她们,没有你在,人家活得好的很。”
“你平常可不这样说话。”听到他这口气,沈言笑笑,却猜出了些什么。
“大人可知道,你房间里藏的罪证是谁放的?”阿九冷冷的问。
“是谁?”沈言笑容一窒,但是语调还保持着轻松。
“我们开头还当是瑶姬,毕竟她是新来的,总爱往你那边跑。”阿九淡淡的说,“连老爷都这么认为了,还扇了她一巴掌,可最后却发现,错的是我们。”
“那赃不是瑶姬栽的,是大小姐。她上次省亲的时候变已经做好了手脚,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陷害你,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爆了出来,反而害她自己受了牵连。”阿九平淡的语气里有掩抑不住的愤怒,“瑶姬是个性烈的,被我们冤枉了之后竟然以死明志,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错了,老爷更是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沈言听着这些,只觉得比刚才被人掐住了脖子还难受,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听着那冷静的问话,恍惚间都觉得有些陌生。
“为了找你,这些日子我都在宫里头呆着,于是便也听到了不少消息。”阿九的这个呆字,自然不是光明正大的呆了,所以也看到了不少东西,“大小姐想要置你于死地,这点皇上是知道的。他贬谪大小姐,无非是让她知道,若没有了你在,她什么也不是。”‘
“你听他亲口说的?”沈言无力的将额头抵在阿九的肩上,低声问着。
“是。我是听着皇上跟他的贴身大太监说的,至于小姐那段,是她跟她身边的宫女说的。”阿九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声音又变得欲言又止了起来。
是他莽撞了。
“你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这个是沈言现在最关心的。
“没有,我想着找到大人总归更容易些,所以便把她们搁在一边了。”阿九讷讷的说,然后停住脚步,扭着头想要去看她。
“我没事儿。”感觉到阿九的担心,沈言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犹豫片刻,便下了结论,“不要管她们了,你先带我回家吧。”
“回家?”阿九反复确认了一句,“可是他们都当你死了。”
“不要惊动任何人,让我跟阿爹见一面。”沈言淡淡的说道,然后靠在阿九肩头闭上了眼睛,“现在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