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狩猎对于正值少年的天子,正德皇帝朱厚照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自从他的父皇先帝弘治皇帝驾崩后,如今却已是第二个年头了。而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年号,正德!
“姐姐!”一个不留神,正在佛前虔心供奉的月儿被陈小渔给吓了一跳。轻轻拾起跌落了的念珠,月儿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鬼灵精早已习惯了。
一进门,陈小渔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月儿的身上,双臂环着月儿粉嫩的脖颈,撒娇似的不愿松手。
“你呀,昨晚怎么又不在寝宫?”一扭头,月儿就看见跟在陈小渔身后的小雪眉正张着嘴打着哈欠,也来不及细问她,雪眉一个腾跃就跳到了月儿的怀里,慵懒地吸吮这月儿身上的香味。
“这小东西,越来越懒了不说,竟然还懂得和我争宠,真是大胆。”
月儿浅浅地抿着嘴笑了笑,自从陈小渔进了宫以来,其活泼灵动的性子便深得宪圣夫人喜爱,和雪眉这一猫一人简直就成了宪圣夫人宫中必不可缺的珍宝。有时撒起娇来连已经做了皇帝的朱厚照都要让着她,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姐姐,今天,沈家的人就要进京了!”
伏在月儿身上的陈小渔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月儿不由的想起了连日来的烦心之事。
“听小哥哥说,好像是沈修送傅姑娘的。”
月儿的唇微微张了张,还是没有问出想要问的话。这是佛前,心怎能不诚。“玉儿,你别总和陛下胡闹,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
“姐姐,我们没有胡闹!”陈小渔嘟着嘴说道:“是小哥哥从奎章阁里找到了,那里有很多太祖时代的书籍札记,再说了,如果那个记载是假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强的人一路护送它呢!那肯定是个宝贝!是可以让小哥哥和姐姐你在一起的宝贝。”
陈小渔在她面前向来是藏不住秘密的,没想到,陛下竟然因为一本手札中记载的故事就真的去抢夺那个据说拥有可使愿望成真力量的所谓宝物。自己身上的罪孽已经够深重的了,月儿无法阻止那个她命中注定的男人,只有在佛前虔诚供奉,希望可以令得他平安。
紫禁城,这座大明天子御极天下,统治亿万生灵的至高无上的宫殿!在此刻,对于它的新主人来说,满眼望去,并不是一望无垠的朱紫富贵,更多的,是空旷的寂寞与孤独。
“怀公公,朕,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养心殿中这一主一仆之间,说不出的苦涩。在这座城,怀恩已经侍奉过三位主子了,可是眼下,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实在是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
思忖了片刻,怀恩不得不开了口。“陛……下,”多么熟悉的两个字眼啊,自己已经叫了大半辈子了,侍奉上一代主子时的场景仿若还历历在目,今日却已是物是人非。
“陛下,您就听从阁老们的安排吧。先帝他,他也是赞同的啊!”
“不,朕不相信!父皇若是不许朕迎娶月儿,那为何还要接她进宫,他的用意是全天下的臣民都知道的,月儿是要给朕做太子妃的啊!”
“可是……那《皇明祖训》,乃是历代先帝的遗命,是容不得忤逆的……”怀恩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可是,他该如何和陛下说呢,每每想起先帝为陛下筹谋时的无奈,怀恩即便是已经这个岁数也难以平静的下来。
没有再说话,陛下的所有气愤情绪都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对于身边的这些父皇留给自己的老臣,在经历了之前一年的争执与抗衡,陛下已经没有心力再和他们纠缠了。
“陛下,东厂来报,说是最后一名秀女已经由沈家三公子亲自送入京来,现已按安置在吟凤阁,不知陛下……”
长袖一拂,不待刘瑾说完,陛下就走下了殿来。“天色已经晚了,朕要去接月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陛下,那皇觉寺众僧……百官可都还等着陛下开恩呢!”
“即便是皇室供奉的寺庙,那些僧众竟不知潜心修炼,一心只往红尘中的名利场里钻营,哪还有半点出家人的德行!这种徒有虚名却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八方信众的血食供奉的混账,好不可恨!还有什么恩可施与他们的。告诉那些人,皇觉寺,不赦!”
“奴才遵旨!恭送陛下!”
怀恩还想再为皇觉寺求些恩情,谁料一旁的刘瑾却早早地逢迎了上去,这深宫中,朝起夕落的事怀恩见得太多了,谁曾想,这昔日的小太监刘瑾今日竟然也能在御前挡自己的话了。
“呦!宗主爷,陛下都走了,您老人家还在这儿呢?晚辈还要去宣旨呢,就不陪宗主爷您了。”刘瑾咧着嘴嘿嘿一笑,只不过这笑容却已不是早年怀恩看到的那般憨厚的模样了。
只看了一眼,怀恩便不再理会这谄媚的小人,拂袖离去了。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可这皇城中向来只有权力,哪里有什么师徒情分,对于刘瑾,一向正直的他是看不上的。
“督主,这老东西太目中无人了。您现在好歹也是我们这一号里的二把手了,陛下跟前的红人,他竟然这么无礼!”
“到底是两代皇帝身边的宗主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哼!有朝一日,等我爬到了那个位置,有他好果子吃的!”
陛下出了养心殿,便来到了月儿礼佛的地方,原本宗室贵戚供奉佛祖都是在皇觉寺的,可是自从先帝大丧其间,皇觉寺僧众不事佛法,不敬国丧。整座寺庙便被盛怒之下的陛下给派兵封住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文武百官还在为皇觉寺求情。
摇曳的灯烛前,月儿原本白皙粉嫩的脸庞此刻却是被烛火映照的泛起了一层红色,一旁的蒲团上,陈小渔和雪眉相互依偎已经熟睡,难怪宪圣夫人这么疼爱她了,简直和雪眉是绝配的。
“月儿,我来接你回去了。”
虔心闭目跪在佛前的月儿听见门外有人在唤自己,便知是陛下来了。只不过,她不敢,不能回应他。沐家世代效忠皇室,臣子们口中的所谓先帝遗命,终究成了她与他之间的一道巨大的沟壑,难以逾越。只是短短一月,两人便再也不能像在金陵时那般海誓山盟。
“陛下,月儿在为娘娘和您祈福,您先带玉儿回去吧,这么晚了,夫人会挂念雪眉和玉儿的!”
“既然来了,何不同归?月儿已经半月没有回去了,母后,她很想念你。”
以前是太子,虽然有父皇母后管着他,可是他尽可以尽情地大胆追求眼前的人儿。如今,自己已经是九五之尊,一言出而鬼神惊。可是,却也敌不过她的一道平静的背影。
“我知道了!”陛下没有强求,对于月儿,自己所拥有的任何的权柄都是无用的。理了理心中的伤痛,陛下恢复了平静,伸手取出了怀中的发簪轻轻戴与月儿发间,笑着说道:“这是我今日偶得的,想来与你合适,便赠与你。你好生待在这,明日我再来接你。”
陈小渔虽然只不过比陛下小一两岁,可是身量小小的,十分轻盈。陛下抱起了月儿身旁还熟睡着的一人一猫,这里又恢复了夜里的宁静。
“小……皇帝哥哥,姐姐还是不肯回去吗?”怀中的小渔紧紧地抱着雪眉,闭着眼分不清是梦还是醒,小声地嘟囔着。
陛下径直向外面的龙辇走去,不再回头。
“这里很安静,没人再来打扰她,还有冰儿陪着她,很好!”
“陛下有旨,皇觉寺众僧假事佛法,虚纳天下生灵血事供奉,罪无可赦!限所有僧众即刻出寺还俗,否则一律依国法处置!”
一道口谕,打破了这已经屹立在皇陵旁百年寺庙里的宁静。且不管往日里这座富丽堂皇的寺庙究竟是如何的污秽不堪,起码还保有表面上的安宁。新皇即位的第二年,一切都开始了变化。
“师傅!师兄们都已经离去了。”
“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