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穿过回廊后,他在一个楼台里站住脚跟,碉楼如画。清冷的晚风也不断地吹拂着他的脸庞,让他渐渐地找回了几分冷静。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近在眼前的花木及远在天边西斜的阳日,表情非常沉默,只是不知思绪几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和善却又带着几分苍老的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同致说您在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原来是到这里了啊!嗯,这儿的落日虽美,可还是快到大厅去吧!毕竟老爷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任父母一直等着,这行为可不太好啊!传出去了可是要让人诟病我们周家的。”
同致是周弥的书童,今日陪他去了国子监。却在归来的路上,被他甩开,原来已经回来了,知晓他的去处,还搬了个救兵,真是好生合格。周弥感慨着。
而后,他转过头去,看着来者。
这是一个背影佝偻的老人,他的脸上爬满了如线条一般的皱纹。如枯木的左手上拄着一根拐杖。
那拐杖被岁月磨得非常光滑,却也失了木色,一如他行将就木的生命。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平常之极的家丁服饰,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若说唯一不同寻常的,当属他的右手上的精美佛珠,是琉璃所制,看起来价值非凡。
在看到来人后,周弥不仅不发一言顶嘴,表现的非常谦逊有礼,还自降身份的去扶着他,防止他摔着碰着了。
那老人由他扶着,也并不如平常的下人那般,对他的给予的恩宠千恩万谢。
周弥见老人似是有几分疲惫,便扶着他往庭中的长凳方向而去,老人分外配合。
坐下之后,老人叹了口气,道:“唉!岁月不饶人啊!我已经老了,看着黄昏的余晖,数着自己剩余的年轮,倒也说得过去。可少爷您正值青春年少,为何会对着落日悲天感怀呢?”
周弥知道,老人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还利索着呢,看到他先前的落寞也不足为奇。
可是,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伤怀的理由。
于他而言,对一朵花儿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于是,他略作思索,找了个类似的说法道:“今日出门时,见了不少事情,或喜或悲。可作为人,我们自然都会喜欢喜事,因为它会给我们甜蜜。可那些本以为得了甜蜜,却得到了参杂了更多悲酸的人,是否会更加不幸?这时的他们又该如何去面对?”
老人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待他说完,老人将那串佛珠收进怀里后站了起来,用手盛住了一片熬过了寒冬后被春风拂落的枯叶,默默看着。周弥也站了起来,看他动作,有些不解。
过了一会儿,老人把还沾了些泥露的枯叶放到周弥手上,道:“生命啊,就像一张叶子,初春时迎阳生长,万般繁茂,待一朵花儿的到来,默默守候,见证奇迹。但这期间必然会有数也数不清的风吹雨打,考验着叶子的坚毅。若熬不过,便成了生命第一个春天的落叶,匆匆落幕。若熬得过,在这温暖的江南,花是年年新,可叶子,顺其自然的话,春秋几度不成问题,最落魄的,也不过是,寒风雨夜里,落叶归根。”
老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来自久远岁月的沧桑。
或许是见少年状态更加低沉,老人打了个哈哈,道:“哈哈,这人上了年纪啊,就是喜欢伤一些春悲一些秋。少爷勿怪。小老儿忙去了,望少爷还是快去和老爷夫人报个平安吧!”
老人说罢便拄着拐杖离去了。
周弥看着手上的落叶,喃喃道:“顺其自然吗?”
此时,太阳的光芒只剩下了一线余晖。但毕竟是江南,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周弥走到一棵树旁蹲下,放下那张还有几分湿意的叶子,拜谢,转身,离去,一气呵成。
然后,他在点灯的丫鬟与小斯或大胆或小心的注视下,消失在远处的回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