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是无法避免的，那么拖到什么时候也的说，建真知道僵持下去的结果也是没有结果。她只得说话了。
因为长久的梗着脖子不动，建真扭头的时候脖子都是僵的，她听到了脖子上不知道是那一个骨节的响声了，“啪啪啪”，是很粗重很钝的那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建真说话了：“建丽……”只说了两个字她感觉到声音的异常，忙住口，她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嘶哑的就好像突然吃了哑药坏了嗓子。
建丽沉浸在她的世界里想她的事情了，建真突然打破这个凝固的僵局把她从她的世界里拉回来，她的头没有动，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样子“嗯”了一声。其实……她的世界也没有太多的复杂，她就想让姐姐乖乖接受她的好意不要再教训她也不要再追问她。她听到了建真叫她的时候嗓音不是原来的声音，所以她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到茶几上，然后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坐了下去。
建真一直看着建丽，看到她还是僵硬着身体保持了刚才的姿势时叹了一口气：“建丽，你说你……姐怎么不明白你的心？可是，你这样做怎么不提前问我一声？”她把双手搅在一起用力撕扯，就好像不懂怎么才能够把两只手分开。
“哦，我什么都给你说，什么都征求你的意见，我要是说了，你叫我这样做吗？”建丽顶不愿意听的就是这句话了，现在的她最反感别人说什么她做事先和别人说一声。她有她的主意有她的做法，她觉得她不再是三岁小孩不用所有的事情都和别人说，她不要别人管她。
建真伸出手来，她是想要摸一把身边的建丽的，但结果没有，她突然意识到建丽不是小孩子了，她怕她的这个动作遭致建丽的反感，怕建丽嫌弃她的这个表示亲昵友好的动作过于幼稚，就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所以她的手在伸出去以后又徒劳地缩了回来：“建丽，我们不要争吵了，没有用。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大人了，你才多大？社会上的事情你懂多少？你给我买营养品是为了我，我怎么能不知好歹呢？我是说你现在不具备这个能力，你……你是学生，学生是消费者而不是创造者，学生没有钱，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就你买的这些东西，建丽，姐知道这些东西要用七八百，加上你买的中午晚上我们吃的，就要将近一千块钱了。我知道不知道？你……”
“姐，我都说了，不是你说的花这么多，你怎么不相信呢？我说了是我一个同学的亲戚开批发部，我让我同学请他亲戚帮我进回来的，批发价，只花了三百。”建丽害怕说的太少姐姐不相信，所以在姐姐问她的时候她说花了三百。
“钱多少还在其次，我是说你就不用费心给我买这些东西，你怎么听不清？”建真叹了一口气，“我每天在家里，想吃什么就自己做的，还用花钱吃什么营养品？你真是……”
建丽最终明白建真不光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营养品的价格，而且还说她根本就不应该买，钱多钱少反倒不是问题的中心了，建丽觉得委屈，不服，她是好心好意的，姐姐怎么不领情反而教训她？根本就是姐姐过分。
建真知道她无法说服建丽，那么也就只好在这个问题上退一步了，于是说：“好，我知道你是觉得花了钱还挨训，是费力不讨好，你觉得委屈，我都知道。可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啊，我是说你不该给我去花钱。——就按照你说的，你花了三百，这三百块钱如果只是吃饭，你差不多够一个月了吧？你现在学习紧张呢，应该补充营养的是你而不是我，明白吗？你的任务是学习而不是为我操心这个那个，我有什么值得你惦记让你不放心的？我在自己家里，吃得好穿的暖，还用你操心？你想对我好的心体贴我的心我怎么不理解？你是为我好，你是看着我亲，……是心疼我。”
建真说道这里觉得心酸，那股酸涩从胸口涌到喉咙，冲击鼻腔，难受极了。她的声音就好像被一堵厚厚的无法穿透的墙堵住，不能够到达想要到达的地方一样。建真感觉到了忙住口，用手用力揉了揉鼻子才说下去：“可是那也要你在有了能力的时候，将来你大学毕业了，挣钱了，你买多少东西姐姐都要。你对姐姐好不应该是现在，你对你自己好就是对姐姐好，你……懂吗？”
其实……建丽心里是明白建真的意思的，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她极力说服自己她是大人了，应该为姐姐做点什么，姐姐都瘦成那个样子，一张脸黄黄的，就好像没有了血一样，如果不是为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心里明白。她的惭愧……她的歉疚……姐姐一心一意地为她，姐姐不说，她也不能说……她心里明明白白姐姐为了二十万遭受了说不出的委屈，她真想自己都承担下来，可是……就像姐姐说的，她不具备能力，一切还是只能靠姐姐承担。她不想说出姐姐是为了她的事情憔悴，是为了她省吃俭用，她真怕有一天姐姐的身体会垮下来，她着急……
建丽的脖子慢慢软下来，仿佛不堪重负，她的头随之低下来：“姐，可是你是为了我在辛苦你自己，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你看你瘦的，你都是为了我，是我连累了你。姐……”建丽很想哭，非常想哭，肚子里汹涌的浪潮一波波推过来，击的她眼睛生疼，但她实在不敢流泪，她怕姐姐看到她哭，在姐姐的面前她实实在在不敢流泪。害怕泪水流出来被姐姐看到，她胳膊肘支在大腿上，两只手抬起来紧紧地捂住了脸，“我知道你忍受太多了，姐……我记得在家里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你都是搁在心里不说的，那时我不懂，现在我都知道了。姐，我明年也十八岁了，我都懂了。”
“建丽，你要是真正的能够什么都懂，我也就少操心了，可是你看你，你是……不懂啊。你的心是好的，可是你的做法……你不是更让人担心吗？你觉得你是为别人着想的，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你这样却更让人不放心，不是别人不识好歹，是因为你的年龄还不到你为别人操心的时候，你的情况不允许你为别人操心，懂了吗？建丽，爸爸妈妈让你跟着我来上学，你要是不好好的，爸爸妈妈会埋怨我的，就算爸爸妈妈没有这个意思，我能安心吗？”为了不让建丽多想，为了让建丽懂得，建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疾言厉色地呵斥她，而是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了。
刚刚看到建丽给她拿出营养品的时候，她是真正的震惊真正的急，她知道建丽没有那么多钱的，她怀疑她的钱的来处所以急。就是现在，她同样怀疑建丽的话，但她知道逼问建丽是不解决办法的了，事到如今，只能是用道理说服建丽，建真也就渐渐冷静下来。
最终，建丽还是没有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但她不敢大声，只是哽咽：“姐，我知道……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是人，看到姐姐这个样子，我好难过……”
“我好好的有什么事啊，你看到我瘦了……是我们十几天没见面是你心里想的，是你的心理作用，我称过我的重量，没有瘦，你别担心。建丽，你也别把那二十万总是记在心里挽成疙瘩。你又不是不知道姐是在银行工作的，我打算贷款偿还我借的钱，这样我可以慢慢的还银行的，也就是一点点利息而已，你别急。我们或许是倒了一点霉，可这有什么呀，我们辛苦几年那点钱就挣回来了。建丽，人这一生指不定碰上什么事的，我们是这个事，那生病的呢？你也见过那些病重的，他们不也同样花好多钱嘛，他们又从什么地方诉冤枉呢。你别难过了，姐刚才骂你也不对，姐给你道歉……”
“姐，你别这样说，你都是为我好，我都知道……”建丽呜咽起来。
建丽压抑的呜咽让建真愈发难过，她的喉头发紧，下颌由不得抖动，眼泪也慢慢流了出来。
明业回来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他知道今晚是两个人在家里睡的，一个不开心，一个莫名其妙，惊了那一个人他都没有好果子吃。他比平时一百倍一千倍的小心谨慎。轻轻打开卧室的门后，他的手一点点拧那门把手，希望门锁碰上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也是功到自然成，明业没有让门锁发出声音就关好了门，他心里暗暗为自己的这个动作窃喜。然后他掏出手机用两只手上下捂住，让手机上的那点亮光通过指缝给他照亮，看怎么躺在床上合适，不至于因为他的动作惊动了建真。
他高高地抬起脚步又轻轻地落下，其实就算不用这样他的脚下也没有声音的，因为他脚上的棉拖鞋没有声音，可他还是怕有了万一。
等他走到床边，双手举起手机往床上照的时候，险些惊叫出声。
“你……”明业的双手一个哆嗦，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黑暗中，因为惊吓，他的头发直竖起来，就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