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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功曹寇恂,桃林诉情

离开了清远的禅院,圆慧将耿夫人与娉婷二人领到一间幽僻的禅房,自从六年前耿弇在那个女子婚礼上闹出人命人尽皆知之后,耿夫人没事就会来般若寺来给菩萨上香,或者是抄佛经,希望能够帮自己大儿子减轻些罪孽,在耿府又有两个小妾时不时出来膈应她,渐渐的,她在抄佛经中找到了一片宁静的天地,于是这也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后来清远为了方便耿夫人来抄佛经,专门为她留了一间禅房出来。

圆慧将二人送到禅房门口便告辞了,娉婷等圆慧走了之后赶忙将房门关上了。

耿夫人刚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身子便晃了晃,娉婷见此赶紧上前扶住。

耿夫人冲她摆了拜手,说道:“我没事。”

“夫人放宽心,方丈大师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娉婷安慰道,“再说了,方丈大师说了,舞萝姑娘不是有吉相能帮大公子逢凶化吉么?夫人也不必太过忧虑了。”

耿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我都懂,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么?我原本是个并不信命信神的人,但是自从伯昭做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就不得不信了,或许是我前半生不敬神佛所带来的惩罚吧。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能拿伯昭的生命来冒险。”

娉婷没有说话,她也是有儿子的人,知道做母亲的对于自己儿子的那份感情,这次耿新跟着耿弇出门,她也是万分担心的,但是耿夫人也在忧心自己儿子的安危之时,她这个做奴婢的却是不能表现出来的,甚至还得去安慰自己的主子。

“方丈的意思是,伯昭能不能度过此命劫,关键在于舞萝的身上了。”耿夫人继续说道。

“这……”娉婷皱了皱眉头,“夫人真的相信方丈说的话么?”虽然这舞萝长得是很美,功夫看起来也是不错,性格也很不错,但是这样的女子真的能帮大公子化解命劫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耿夫人答道,“再者,舞萝那孩子,我也是真心喜欢的,如果她和伯昭在一起,真能为他带来好处的话,就算她是异族女子,我想,说服夫君以及族里的那些长辈们亦是有理由的。”也能说服她自己真正接纳舞萝了。

“但是我看大公子似乎并没有对舞萝姑娘有那方面的意思呢。”娉婷说道。

耿夫人神秘一笑,说道:“你错了,任凭伯昭掩饰的再好,知子莫若母,作为他的母亲,我还不了解他的心思?如果他们之间真没有可能,我今天也就不会来这一趟了。”

聘婷低头道:“夫人说的是,是娉婷愚钝了。”就像她最近发现自己儿子耿新也不太对劲,动不动就发呆,时而傻笑,时而皱眉,让她也忍不住猜测儿子是不是有了中意的姑娘,耿新这年纪也是早该说亲了,不过自家儿子作为大公子的亲随,大公子还没说亲,她也不好为自家儿子说亲,因此一直耽搁到现在。

耿夫人看了聘婷一眼,也想起了自家大儿子伯昭的亲随耿新,至今未曾说亲也是因为自己儿子的原因,否则就娉婷与耿温这夫妻俩在耿府中的地位,耿新还是能够娶得上一位小家碧玉或者府里有脸面的大丫鬟的。

“确是我们家不懂事的伯昭连累耿新了。”耿夫人拉着娉婷的手满眼歉意,“如果舞萝与我们伯昭真的有缘,我们二人的心头事也就能一并放下了。”

“夫人真是,快别这么说,”娉婷急忙说道,“就我们家那臭小子,性格毛毛躁躁的本来也没定下性来,怎么能说是大公子连累,再说了,没有老爷与夫人,也不会有我们一家的今日。”

耿夫人拍了拍聘婷的手,欣慰的点了点头,“娉婷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真怕我们几十年主仆情分要因此而生疏了。”

娉婷也回握住耿夫人的手,说道:“娉婷永远都会是小姐最忠心的侍女。”她这次没有称呼耿夫人为夫人了,而是小姐,就是告诉耿夫人,她还是从前的她,从未改变过。

“我相信你。”耿夫人微笑着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娉婷你来帮我研磨,我抄几遍经文待会儿供奉到佛前,再耽搁就到了吃斋饭的时辰了。”

娉婷于是放开了自己的手,恭敬的对着耿夫人说了声“喏”,仿佛刚刚那么激动的握着耿夫人的手的人并不是她一般,判若两人。不过这也是耿夫人为何一直重用她信任她的原因,懂进退,知分寸。

再说说舞萝与耿舒这边,刚刚从佛堂出去之后,耿舒便带着舞萝绕到了寺院的后山,因为正值三月,耿舒告诉舞萝,说这般若寺的后山乃是一片桃花林,这时桃花应该都开了,要带舞萝去看桃花。

舞萝想起在耿府第一日参加接风宴时与耿弇耿舒兄弟相见之时,耿弇说过耿舒似乎十分爱这些花花草草来着,他要拉着她去看桃花似乎也很正常,不过……

“这桃花虽然说是三月开不错,不过那是说的相较温暖的南方,你们上谷这么冷,这时节居然也会有桃花?”舞萝狐疑的望着耿舒,不要以为她是异族人就不懂得这些了好么,北方的桃花应该要五月份才会开来着。

“这个嘛……”耿舒挠了挠头,“按常理来说是应该这样没错啦,不过这般若寺就是这么神奇,三月桃花就开了,所以它又有桃花寺之称,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舞萝挑了挑眉,“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不过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或是特殊的地势,或是特殊的气候导致的吧。”

“啪、啪、啪”,忽然从旁边的廊庭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大概三十多岁,剑眉星目,浑身上下既有着武者的肃杀之气,又有着文者的儒雅之气,他的身后居然跟着从佛堂出去后就不见了的耿弇,不过却未见那几乎形影不离的耿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后山的桃花之所以能在此时节盛放,乃是因为后山地下有一股四季温暖的泉水将桃花催放。”中年男子为舞萝解释道。

“这位先生是?”舞萝望向耿弇询问道。

“此乃郡中功曹寇恂先生。”耿弇为舞萝介绍道,然后又对着寇恂介绍舞萝,“这位是与我在大司马手下共过事的舞萝姑娘。”

舞萝赶忙向寇恂行了一礼,“舞萝见过寇恂先生。”随即又偷偷打量起寇恂来,知道耿弇之所以能够说服他父亲出兵相助刘秀,眼前这个既肃杀又儒雅的男子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据史上记载,耿弇与刘秀失散回到上谷之后,就想说服自己的父亲耿况联合渔阳太守彭宠一起发兵南下支持刘秀,耿弇知道自己年轻,说的话父亲未必肯听,于是他就找到了深得他父亲信赖的上谷郡功曹寇恂与门下掾闵业二人去劝说他父亲,果然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同意发兵了,而且还派了眼前这个男子为使者东行到渔阳郡去游说太守彭宠一同发兵,他也很好的完成了耿况交给他的这个任务,从历史上种种记载来看,此人绝对不容小觑。

寇恂也向舞萝回礼道:“舞萝姑娘不必如此多礼。”,随即又说道,“刚刚听舞萝姑娘与二公子之间的对话,可是要去后山赏花?”

“这……”舞萝一脸犹豫,其实一开始她是不愿意去的,她对那些什么花花草草的兴趣不大,是耿舒非得要拉着她去,不过她看了一眼寇恂身后的耿弇,立时又改变了想法,如果能与男神一起去赏花,感觉似乎也还不错。想通了这里,她立马改口说道:“没错,我们正是要去赏花呢,不知道寇恂先生与伯昭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寇恂微微一笑,颇为潇洒的抚了抚衣袖,说道:“乐意之至。”

舞萝见寇恂同意了,又转头望向耿弇。

因为有求于人,耿弇也不好破坏了寇恂的兴致,于是也点了点头,同意前往。

于是舞萝、耿弇兄弟、寇恂以及随从容生和丫鬟木槿六人一同往寺院的后山行进,到了后山,眼前景色着实上舞萝惊艳了一把,漫山遍野的桃树,绽放的桃花绵延不绝,清风掠过,片片花瓣随风而舞,缀满花朵的细枝随风摇摆,宛如一片粉色的海洋,翻滚着粉色的浪花,就连二十一世纪的特效镜头都无法与眼前的景色比拟。

“哇~真美。”舞萝不由的赞叹道,她觉得今日要幸福的飞起来了,抽签抽了个上吉,又和男神一起看到了这么美的景色,如果这时候只有她与耿弇二人就完美了,舞萝如是想道。

“今日如此大好时光,我想为几位献舞一支,不知可否?”舞萝既兴奋又略带羞涩的说道,在族中之时,墨玉哥哥便夸过她舞姿优美,极具灵气,她也想让男神看看自己跳舞的样子,万一就把男神给迷住了呢?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花痴的幻想而已。

“我还不知道舞萝妹妹你竟然会跳舞,”耿舒惊奇的说道,“快点跳给你伯阳哥哥我看看。”

寇恂亦点了点头,“在下求之不得。”

只有耿弇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不过舞萝并没有在意耿弇的态度,其余两人仿佛也已经习惯了。

没有音乐,舞萝就自顾自的旋身走进了桃林之中,随着飘落的花瓣翩翩起舞,没有华丽的舞衣,没有繁复的动作,但是那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带有万般风情,紧接着一段清越的歌声就传入了耿弇兄弟以及寇恂他们的耳中。

“摽有桃,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桃,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夕!

摽有桃,倾筐暨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一舞作罢,众人还纷纷沉浸在方才的歌声与舞姿之中,歌声清亮婉转,舞姿飘逸若仙,再加上舞萝本身就有着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还有这片胜似仙境的桃林,让人恍惚有一种桃花仙子降临人世之感。

“妙哉妙哉!”寇恂率先鼓掌赞叹道,“舞萝姑娘方才唱的这首歌可是取自诗经里面的《摽有梅》?”

舞萝看了寇恂一眼,微笑着点头说道:“寇恂先生说的没错,不过小女子为了应景,将这首词中的‘梅’字改为了‘桃’字罢了。”

“舞萝妹妹,你的歌声真是太好听了,舞也跳的美,不愧是我伯阳认准的妹妹。”耿舒也凑上前来说道。

“是是是,作为你太守府二公子的妹妹,出来可不能给你丢人不是?”舞萝白了耿舒一眼,笑着说道。哎,这小子书都白读了,夸人都不会夸。

“那当然了,”耿舒一点也不谦虚,看向自己的大哥耿弇,问道:“大哥你觉得舞萝妹妹刚刚的歌舞如何啊?”

舞萝听耿舒问了耿弇,期待的看向他,很想知道男神对于自己刚刚的歌舞抱以何种看法,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丝丝欣赏呢?

耿舒问自家大哥的时候本以为大哥即使平日里都不太爱看歌舞,也会客套的赞美舞萝几句,谁知耿弇却是一副完全与他无关的模样,即使被在场的众人注视着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反而皱着眉头看着舞萝。

耿弇从小饱读诗书,这首名为《摽有梅》的诗歌他自然也在书中看到过,他知道这首诗歌的大概讲述的就是暮春时节,梅子黄熟纷纷坠落,一位姑娘见此情景,敏锐的感到时光无情,抛人而去,青春易逝,嫁娶无期,情意急迫的唱出了这首怜惜青春,渴求爱情的诗歌,这舞萝唱的是首情歌,而且还是唱给他们三人中的某个人听的,这个“某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他其实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舞萝对他有爱慕之心,不过为了避免大家同行尴尬以及他自己心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顾虑,他一直都在装傻,从未说破过,但是自从上次受伤梦见了聆音之后,他就一直不停的重复的梦到她,特别是当他回到了上谷之后,他时常梦见自己还是那个青春懵懂的少年,偷偷喜欢着那个温柔美丽的聆音姐姐。今日听了舞萝唱的这首歌,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装傻下去,虽然在与舞萝相处的日子里,他未尝不曾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是潜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人一直告诉自己,他最爱的人是聆音,他要找到她,然后补偿她,给她幸福。而他与舞萝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就算他有一天真的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异族女子,他也不能与她在一起,在聆音没有得到幸福,他没有赎罪之前,他也没有资格幸福。

“舞萝姑娘,”耿弇突然开口,“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耿弇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显得有些诡异,只因为耿弇说这话的时机以及语气,怎么都不像是想要说什么令人开心的话的样子。

“大哥,你要和舞萝妹妹说什么?我也要听。”耿舒瞪着眼睛看着耿弇,有些不满,自己的大哥竟然背着自己要和舞萝妹妹说悄悄话,他不开心。

舞萝也有些错愕的看着耿弇,她可不认为自己男神这时候是要和她谈心什么的,她仿佛已经隐隐的猜到了耿弇要说些什么,其实刚刚唱那首歌她也是仗着由他人在场才敢如此大胆,难道却是被男神识破了么?

耿弇淡漠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耿舒却是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态度了,这很明显就是不同意啊,而且眼神里还透露着“你敢跟过来偷听就死定了“的信息。

耿舒识趣的没再说话,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儿偷偷跟在后面偷听了,因为一个是他心中的好大哥,一个是他心中的乖妹妹,他实在是很好奇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难道……他又想起了大哥归家那日梅姨娘说的话了。

“舞萝姑娘?”耿弇看着神游的舞萝,再次出声提醒道。

望着自家男神眉头紧锁,舞萝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的说道:“好……好啊。”

得到了舞萝的同意耿弇便转身向桃林深处走去,因为他知道舞萝自己会跟上来,而舞萝也确实是跟上去了。

看着二人渐渐消失在桃林之中,耿舒也怀着一颗八卦之心跟了上去,容生看着偷偷摸摸的主子,顿时觉得十分的无奈,想着待会儿被大公子训斥的情景,瞬间觉得浑身发冷。

“咱们也跟上去看看吧。”寇恂对着身后的容生与木槿说道。早前他便听说太守的大公子带了一位绝色的异族女子回来,而且今日看这女子的表现,明明就是对大公子有意,面对这样一位世所罕见的女子的表白,大公子究竟会如何应对呢?他实在是有些好奇。

“这……”木槿与容生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很好奇来着,不过却是有些惧怕耿弇之威。

寇恂了然一笑,知道他们胆子小,于是也不勉强,“你们随意。”说着便踱着步子悠然的朝方才耿弇他们离去的方向而去。

木槿与容生看着主子们都走光了,留他们二人在此面面相觑,叹了口气也任命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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