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的厨艺比之前几年还要好,如果一个人抵挡过足够久的时光,纵心境荏苒苍凉,但总要谋得活下去的本事。
简单的几样食材,最后竟凑足了四菜一汤。糖醋里脊是白宣的拿手菜,酸甜味浓的芡汁,牙齿咬下去,鲜嫩的肉裹着足足的香味让我叫嚣半天的胃得到极大满足。
烧酒我是兑着喝的,瓷质的酒壶架在酒精灯上,馥郁的酒香在房中穿梭游荡,未饮却已先醉了三分。
白宣一杯接一杯的喝,我歪着脑袋,笑说,“大哥,若你将来不再授课,倒是可以开个餐厅。”
他垂首自顾跟餐盘里一块带刺的鱼肉较劲,却是懒懒抬眸,清疏的眼睫就如蝴蝶的翅膀般扇动,在他鼻梁侧处投下两抹灰色的暗影。
“你这提议,不过是想让我掌勺。”他又饮了口酒,说,“我倒是好奇,若你将来成家,你家的厨房多半是用不到。”
他对我下厨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小五时,我初次下厨做的最简单的炒鸡蛋。一开始信心满满,到最后端出一盘焦糊的蛋饼时,我已经没力气去计较混杂在里面的蛋壳了。
他那时中学住校,难得回家一次,黑着脸夺过锅铲进了厨房。我看他端着一盘金灿灿的蛋饼出来,忽然觉得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比不上他。
奶奶家一楼院子里种了两棵葡萄,一棵是极好的品种,一棵却不。待遇自然是云泥之别,我固执守着那棵顽强长着的非名门的葡萄,果然结出的葡萄小而无味。
我后来想,人原本就是不一样,同样是葡萄,只因为其中一棵注定不会可口,无论它再坚韧,它仍旧结不出甜美的果实来。
白宣那时白我一眼,红白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愈发有琼花玉树的味道。
他说,这世界本就不公平,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天定,人命。
我那时尚且年幼,但略略懂得他要告诉我的话。
岁月更迭,我尚不及缓神,如今同白宣的话题竟扯到婚姻大事上去。此时房中静的很,唯一听到的是从耳朵里缓慢传来的咀嚼声。
他纵然喝了酒,面上却无不妥。
我才察觉刚才走神走的过久,鱼汤大半进了我腹中,我却还是想喝,我拿起碗说,“今天你款待我,明天的早餐就交给我好了。”
“奥?”他抬起眼看我,“承诺不要许的太过轻易,墨宝。”
我不服气嘟囔,“你不要小瞧我,你离家这么久,我厨艺有没有长进,你自然是不知道。”
他抽过餐纸擦了擦嘴,说,“墨宝,我虚席以待。”
我愤怒朝他挥了挥拳头,他拿过遥控板无聊换着电视频道,这是他消食的唯一运动了。
鱼汤也许是喝的太多,又喝了酒,夜里迷迷糊糊起来喝水,又去了洗手间。已是凌晨,他书房的灯依旧亮着,铜质的灯台将光线变得有些古旧。
我仍旧是困,但次日却醒的早。浓睡不消残酒,我不敢再挑战自己的酒量。
按着太阳穴拉开门往客厅走,白宣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电视不知何时开的,早间新闻还没开始,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空调调的低,他的手冰凉。
他睡得浅,我的手才碰到就惊醒过来。
我状似不经意问,“大哥,想不到你有夜游症。”
他意识或许不甚清楚,我听他迷迷糊糊喊了声,“——别闹。”
前头大概是错漏了两个字,我直觉是一个人的名字,正要问,却看他一双桃花眼是淡淡的冷漠。
“墨宝啊,起的真早。”他嗓子有些哑。
我打个呵欠,说,“说好要做早餐,总不能让你看笑话。”
他却是笑,“好,权当体验生活,孩子总需要大人的肯定的。”
我忙着去刷牙洗脸,腾不出空反驳,等收整好去厨房时却见他从果盘里拣了块费列罗。我看他鼓起一侧的脸颊甚为享受,总觉得他还是有些孩子气。
但也觉得,他不快乐。
昨天买回的鱼还剩了一半,我便剖了几块肉,切成长条状在微波炉里烤好,没有意面,勉强翻出一包乌冬面,就着水煮熟捞出晾着。
做完这些后,拿炒锅热了油放进面去过一过,淋上香油芝麻,还未出锅,香味就先飘出来。
面的分量有些多,分了两人份还有剩余。我将烤好的鱼肉仔细码好,甚是满意端出去。
他借着我做饭的空当早已收拾好,凑得进了隐隐有须后水的味道。他显然惯于早晨洗澡,发尖略微有些湿。
他吃惊的品尝,等餐盘见底才笑说,“墨宝,士别三日,你果然有长进。”
“什么啊,连夸奖都这么吝啬。”我咬着叉子,说,“锅里还有,如果不够自己去盛。”
他摇摇头,说,“过犹不及,吃得过饱,你这努力便白费了。”
他上午没课,可是我后两节有课,吃过饭就让他开车送回学校。
我总算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早餐吃得过饱,午餐就没了胃口。下课后便直接回了宿舍。
刚到楼下就听到有人喊,我转过身,方清砚看着我,脸色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