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紧了勺子,手指间是冰凉硌手的触感,我一时间被他的状似无意的话语问住。
我当然不曾指望上面会用番茄酱淋漓尽致写个love,亦不会是爱心满满的涂鸦。
但是——
我叹了口气,说,“即便是什么都不写,也好过现在,真是看了火大。”
闷闷的将那个碍眼的单词吃掉,等直起身子去厨房放碗筷的时候,胸口一阵闷痛,大概是回来的急压了凉风。
雪似乎越下越大,停在窗前往外看,胃部绵延的疼痛渐重,我倒了杯热水喝下,多少觉得有些困倦,就埋进被子里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只是赶逢雪天,窗外被纯白的雪光映的微微泛白。被子里温暖舒适,柔软的布料蹭在滑溜溜的皮肤上让人心生满足。
摸出手机来看,18点多,恰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时间。经由这段睡眠精神变得好起来,胃部只剩了钝钝的感觉,却不再疼。在被窝里斗争良久,还是裹上睡衣爬起来。
打开卧室的门,身子陷进明亮的灯光里,一时不适的稍稍眯了下眼睛,随后才看清地板上坐着的两个人。
方清砚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正团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他神情专注的不知在看些什么。而白宣难得一脸轻松,也跟着团坐在地上指点江山。
我懒懒的打个呵欠,白宣转过头来说,“饿不饿,饿的话自己去下水饺,我跟小砚子都吃过了。”
“你们怎么不叫我?”我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来。
方清砚头也不回,说,“你睡得那么沉,地震也不见得叫的醒你。”
我拿了个抱枕揽在怀里,此时才看清他们两个是在看照片。
我视力虽不算极好,但总不至于近视,即便是靠在沙发上也能将电脑屏幕看的清清楚楚。照片一张张过。巴洛克式的建筑,鸽群,覆满雪花的松树,长椅,圣像,彩绘的玻璃窗。
没曾想方清砚今日出行,收获颇丰。再往后闪过的照片是昨天去寺庙的照片。除了瓦块屋椽,香炉佛像,檐角风筝,再往后便是大群的鸽子,更多的就是我。
我看着照片里衣着臃肿,带着绒线帽子笑得傻兮兮的自己,忍不住说,“不看了不看了,我又不是古建筑你拍我做什么。”
“你比古建筑有趣的多。”方清砚手指搁在屏幕上,说,“你整个就是移动的表情资源库。”
我恶狠狠的把抱枕砸在他脑袋上,他乐呵呵却也不躲,抱枕无甚力道,从他身上柔软弹开。
白宣忽然说,“我倒觉得,这张不错。”
按了空格键,屏幕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的右上角是斜斜探进镜头的飞檐,一角风筝摇曳出倾斜的弧度。再往中间是灰白的石板,苔痕入墙。大群洁白的鸽子似乎受了惊吓,飞扬定格在半空。而似乎是罪魁祸首的我,在右下角捧着冻僵的脸笑得像个傻子。
方清砚也笑,附和着说,“我也觉得这张最好。”
“为什么?”我追问。
他翘起唇角,“真想知道?”
“不说拉倒。”我打个呵欠。
“因为这张看不清你的脸。”他话没说完,就伏身在桌子上笑个不停。
白宣端详了刹那,也极为赞成的点点头,说,“这张意境恰好,多亏墨宝遮住了脸。”
我有气无力靠在沙发上,深知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靠在沙发上无聊的换台。
是一档娱乐节目,主持人不知说了什么,观众还没乐先把自己斗乐。这样没心没肺的欢乐委实难得,人到底不是为别人活着,能享受当下微小不惹眼的欢喜实在幸运。哪怕这欢乐犹如浮花,时间洪荒里打个旋疏忽不见,但刹那激漾起的波痕总在旁人不在意的瞬间,流到心底去。
看着看着忍不住随着他们笑,但窗外雪落无声,似乎不被这笑意所动,天空像被撕开一个豁口,扬撒万千,无所忌惮的将这个城市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最后在模模糊糊的歌声和他们两个的交谈声中睡过去,中间好像醒过来一次,身子好像荡在半空中,好像是被谁抱起来。
眼睛疲倦的睁不开,我无从辨认抱着我的人是谁,直觉应该是白宣,于是迷迷糊糊喊了声,哥。
抱着我的手臂一僵,却只是一声极重的叹息。
须臾身子陷进柔软的被褥里,抱紧了被子,一夜无眠。
一觉醒来清晨五点多,天还未亮,但窗外被积雪映出白色,黑夜与白昼看起来似乎并无分别。万籁俱寂大概就是现在的感觉,耳朵里听到的,除了闹钟指针滴滴答答声音,似乎再无其他。
积雪深厚,但雪仍旧下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场雪到晚上才止住,通过新闻得知现在铁路公路航班都因为这次突降的暴雪陷入停滞。
而原本计划两日后回家的我们不得不等这场雪过去,但最令我心焦的是江城乘坐的火车被搁在途中,等待雪小一些清除前方的路障。
被困在家中无计可施,方清砚也难得安静,我和他窝在卧室里对着电脑各自做各自的事。我看着微博和实时的新闻报道,与江城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络。
等他安稳回家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蜷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已经疲倦的睡过去,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长久悬着的心终于踏实落地。
“墨宝,别哭。”他说。
“我才没哭。”我抹了把眼角的泪,却有更多的泪涌出来。
断续着语无伦次的说着,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墨宝,我很,想你。”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只会让我的泪水汹涌无碍,我捏着手机哽了一声说,“那你就,乖乖的等我回去。”
笑声犹如细小的电流摩挲着我的耳膜,他说,“好,我等着你。”
等启程的那天,我抬头看晴好的冬日天空,只觉得倏忽几日,人却苍老了好几岁,整个人失却水分,踏进清冽的寒风里,慢慢伸展苏醒。
灰白的鸟雀飞得高远,视野里是移动着的灰色斑点,牵引着我的视线,往南飞去。
车子驶出拥挤的市区,等拐上高速后终于疾驰而行。车窗外闪过山水田野,细碎的交谈声在封闭的车厢中回旋。
白宣和方清砚轮流开车,我咬着唇看着方清砚的后脑勺,看他甚为稳妥的把持着方向盘,忽然有些怅惘。他已经不是幼时那个疯跑疯闹的傻小子,已经是如此值得人信赖的男子。
多少叹声岁月误人。
车行过十多个小时,等看着熟悉的街道建筑时,耳朵里只剩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圈圈如波痕般扩散开。
大人们早就接了电话在楼下等着,等我们三个疲惫不堪的从车里出来,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大人们问长问短的话语里无力的点头。
一进家门我就倒头扑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白宣接过老爸递过来的茶,一板一眼回答老爸老妈的问话。
我忍不住说,“爸妈,哥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你让他歇一会好不,来日方长。”
老妈敲了我脑袋一记,瞪了我一眼,说,“小宣,卧室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要你和墨宝过完年去她那玩几天,机票已经买好了。”
“大妈和大伯不回来过年么。”我问。
“你大伯比较忙,时间上不宽裕。”
白宣点了点头,笑说,“好。”
我不作声,闭目养神,心中却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
临近年关,大街小巷串起红灯笼,门口的音响鼓噪着恭喜发财之类的新年歌曲。我用裹着厚厚手套的手摸出手机看了时间,大概是我兴奋过头,比约定好的时间足足早了一个小时。
寒风刺骨,尽管穿了厚厚的衣服还是忍不住发抖,我看着穿着短裙打雪地靴的女孩子,牙齿打颤也只有羡慕的份。
“墨宝。”我心下一颤,转过身去。
江城清俊的脸陷在米白的围巾中,朝我弯了弯唇,露出洁白的牙。
我眯起眼笑了笑,看他朝我走过来。
“这么冷你怎么不在里面等着。”他指了指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从衣兜里抽出的双手温暖捧住我的脸。
“我怕你来了看不见我。”
“真是——”他双手从我脸颊上离开,在我微微的失落里,从肩膀滑落,将我慢慢圈进了怀中。
我环着他的腰,呼吸里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这样默默拥抱着,良久又生出赧然。
我不好意思推开他,说,“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他笑了笑,“再早也没你早,要是不早来,怎么会知道你这个傻丫头会在寒风里等多久。”
“其实,你是想早点看到我。”我大言不惭的说。
“是。”他额头抵上我的,说,“我想你想的不得了,你可还满意。”
我摇了摇头,说,“你这态度不诚恳,你应该说是相思成灾。”
“成灾的话,你不也是逃不掉么。”他捏着我一侧的脸颊,笑问。
我声音含糊,说,“唔,我本来,也没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