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那晚,一家人围坐着一桌美食看春晚,这一整天我除却帮忙贴春联包饺子之外,倒也清闲。
等到每年例行的倒计时开始的时候,早已不安分的手机盼来最想看到的名字。
“新年快乐,墨宝。”江城在电话里说,隐约有爆竹烟花在空中不断炸裂的声音。
楼下已经有人燃起烟花,斑驳的瑰丽的色彩不断映亮窗户。我在阳台上大声的喊,“江小城同学,新年快乐!”
还未等到他的回答,老妈喊我,“墨宝,跟你哥一起下去玩吧。”
我应了一声,江城似乎听见,他说,“晚安,墨宝。”
我恋恋不舍挂断手机,白宣已经抱了一怀的烟花,翘着薄唇在门口等我。
捂得严严实实下楼去,我忙着去摆烟花的位置,身子被撞了一下,方清砚乐咪咪的看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浓郁的酒气飘过来,我抖了抖,连忙跳开。
他脸颊有些晕红,不知是醉酒还是被烟火映亮。见我躲开他忍不住说,“你躲什么?”
“躲酒鬼。”我说。
此时被安置在地上的烟火已经点燃,灰色烟烬中腾起炽白而斑斓的光束。借着这样明亮的光,我看着他脑袋上空绽放的流光,一刹那觉得美好。
“墨宝。”他说。
他朝我走近,我能闻到从他而来的酒香,并不讨厌,只是有些醉人。他眸子里深藏着的浓烈情绪在这一刻昭然若揭,他紧抿着唇,脸上是不顾一切的神情。
不安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兽,伺机而动。
我不停后退,但他步履陈定,步步惊心。
后背贴在墙上,他眼神如醉,双手撑在我的头侧,沉重的压迫感袭来。
“方清砚,你你你做什么?”我拿手隔开他不断压近的胸膛,声音在寒风中抖得不像样。
“哥,方清砚耍酒疯,你把——”
“他上楼了。”他说。
下一刻,我瞳孔不断放大,他恶狠狠的吻上我的唇。
他的手指冰凉,袭在脸上的鼻息却滚烫。大脑空白几秒,我睁大了双眼,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滚烫的唇在我唇上辗转,酒香侵入几分。
身后是冰冷的墙,他一只手禁锢着我的腰身,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勺,他滚烫的舌侵入唇中,无计可施之下,我不顾一切咬下去。
血腥味弥漫开,他痛哼一声放开我。
“方清砚!欺负我很有趣对不对?”脸上是淋漓的泪痕,被风舔过,便只剩了刺骨的冷。
他身子浸在漆深的暗影里,良久他说,“是,是很有趣。”
我蓦然抬头。
他无端笑起来,说,“墨宝,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一瞬间好像失聪,耳膜里只剩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急促如鼓点。
我冷笑一声,说,“方清砚,同样的事,你要借来耍几次酒疯。”
他身子如入夜的白桦,沉稳敛静,他笑得越发苦涩,“我没醉,我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我喜欢你,这是事实。”
浑身的力气被抽干,手指扣进掌心里,半晌我挪动双唇,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他问。
或许每个人都憧憬着自幼有一起长大的玩伴,但如果知道彼此的劣迹笑话,那么还会不会保存有最初的欢喜。
最好不过我青梅你竹马,最好不过两小无猜。
我该怎么回答,拖泥带水不过只是让彼此难堪。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江城。”
他身子一僵,良久竟是哽咽,“为什么,我喜欢你那么久,为什么你要喜欢别人。”
我被他问住,却是觉得有些无奈。
“方清砚,你不必期待我的回应,一段感情容不下三个人。”我看他哭得像个小孩子,却还是狠下心说,“或许有一天,喜欢也会变成不喜欢,你就会喜欢上别人,会有很好的女孩子来喜欢你。”
他猝然抬起头,语气冷冽,“你说喜欢也会变成不喜欢,那么不喜欢也会变成喜欢。”
我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一绕,竟是哭笑不得。无论怎样狠决的话语,身处末路的人总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唇上是火辣辣的疼,心底的怨怒一寸寸浮上来。大簇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明明灭灭映亮彼此的脸。我挪动麻木的双腿,转身上楼。
“墨宝。”他被风冻成一束的声音扎进耳朵里,有些疼。
他说,“你让我喜欢别人,但别人怎么能,不是你。”
电梯缓缓将他的声音切断,却只是将那几字禁锢在封闭的空间里与我为伴。几乎是逃,我跌撞着跑出电梯。
白宣在门口看着我,洞若观火。
他温暖的手指把我冻僵的脸捂在掌心,不发一语把我抱进怀里。
“哥,方清砚他——”话语带了哭腔,泪水越发放肆的落下来。
“我知道的墨宝。”他说,“那小子喜欢你那么久,也应该给他一个告白的机会对不对。”
我泪眼朦胧抬眼看他,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无奈的揉乱我的头发,叹口气说,“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会像你和江城那样幸运。失恋,也是人生的修行。”
“走,别瞎站着了,给那傻小子一点时间。”
爸妈在客厅里看小品,老妈笑得前仰后合的间隙不忘问,“你们两个这么快就回来了,墨宝怎么了,哭了么?”
白宣笑了笑,说,“没事婶婶,她就是被烟呛了下眼睛。”
我哽了一声,没想到他演技也是超凡脱俗的。
“怎么会没事。”老妈紧张兮兮的丢下手中的瓜子,“过来我看看。”
“不用了妈。”我往卫生间走,“我用水冲一把就行。”
白宣帮我打掩护,“我已经看过,没什么大事。”
老妈嘀咕了一声,老爸不知说了句什么,而后客厅里又断续响起笑声。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原本滚烫熨帖在唇上的温度似乎也随之褪却,只是镜子里红了一圈眼眶的我,在新年的第一天,竟是如此戏剧化的收场。
经由这一番折腾,我没了守岁的心情,说一句困了便扑在床上。
房间里的轮廓被窗外的烟花点亮,客厅里隐隐约约的喜庆传过来,我拿过手机一一回复众人的贺年短信。手指在翻开方清砚的那一条时停滞。
告白之前。
他说,墨宝,新年快乐。
手指僵硬,却只是按了返回键。
一觉醒来只听到枕头下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眯着眼睛把手探到枕头下,果然是崭新的红包。
眼睛还有些浮肿,心头的郁色到底被新年的喜庆压下去。我拿着红包翻个身,等彻底醒过来时,客厅里只剩了白宣一个人对着热腾腾的饺子看春晚重播。
春晚舞台人来了又去,可不变的依旧是年复一年仍旧热忱的观众。
“好看么,今年?”我刷了牙端了小碟的醋挨着他坐下。
“不好看。”白宣说,“但是热闹。”
我半只饺子在口中上下不得,被他骤起的落寞击中,一时只顾看着他发呆。
“哥,你是不是想大伯大妈了。”我说。
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我笑着问,“老妈给你红包了没?”
“给了。”他转过脸来看我,“压岁你可懂。”
我恩了一声,还是忍不住说,“老哥,你还是像个小孩子啊。”
他不和我计较,眼睛盯着电视,好像里面引吭高歌的中年大婶比较有吸引力。
我正要调侃,防盗门咔嚓响了声,老爸打头阵从外面进来。
“爸,我以为你跟妈还没起呢。”我说。
“奥,我跟你妈去你方叔叔家拜年,见你没醒也没叫你。”
正说完门外又是一阵喧哗,老妈的大嗓门挤进门里,随后进来的是方叔叔和方阿姨。
“墨宝,小宣,新年好啊。”方阿姨笑着说。
我急急忙忙站直了身子,说,“叔叔阿姨新年好,原本我该过去给你们拜年的。”
“没事,清砚昨晚陪你方叔叔多喝了几杯,现在还没醒呢。”
我暗自松了口气。
两家大人热热络络说着话,话题渐渐转移到白宣身上去。无非是工作之类,然后自然而然就牵扯到白宣的婚姻大事上去。
所谓一开始的铺垫,其实最想问的也不过是这个。
白宣滴水不漏的同老妈和方阿姨周旋,我捏着筷子暗自钦佩。心中免不了八卦,忍不住翘起耳朵听。得到的也不过是他否定的答案。
我微微有些失望,却听方阿姨说,“你家墨宝交男朋友了么?”
老妈顿了顿,看着我。
我干笑了一声,说,“方阿姨,你这是人口普查么。”
方阿姨被我逗乐,说,“行,阿姨不问了,知道你们女孩子脸皮薄。”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没多久我和白宣就败下阵来,狼狈不堪的逃离客厅。
我尾随着白宣到客卧,他边开笔记本电脑边问,“要不要看电影。”
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电影没有中文字幕,我费神翻译底下长串的英文,没多久就兴致缺缺,只得百无聊赖的翻看摆在他手边的书籍。
翻了半天我发现,还是电影比较有趣。他无声看我做着小动作,良久叹口气,按了暂停键。
椅子打个转,转身对着我。他慵懒陷在椅子里,双手交叉,竟是长谈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