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未等萧闲出院就匆匆赶回去,自那日一别,我倒是一直不曾再见萧闲,毕竟平日探望的人不管虚情假意,总不会让他委屈。
转瞬迎面接过冬日的风,掌心里迫人的寒意。路旁的树繁叶落尽,只剩树下早起的人,急促或轻缓踏过地上残余的落叶,恍然无声。
临近年关,公司里忙的不可开交,压力陡增,身体状况频出。我冷眼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火锅,捂着腮帮子直叹气。
方清砚将沾足了辣椒的羊肉在我眼前一晃,疑惑看我,“你不是也吃得了辣,怎么才吃了没几口就搁筷了。”
我喝了口水,无力哼了声,“牙疼。”
听完话他貌似还挺开心,一副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扫量,继而一笑,“知道牙疼的苦了吧,小时候我牙疼,不知谁追在后面幸灾乐祸的。”
我皱眉看他得意样,牙疼得有些痒。
他犹自得意,“风水轮流转呢,小墨宝。”
“方清砚,是不是我一不开心了你就觉得很神气?”我问。
“哪里的话。”他觉得似乎有些过,立马一副正儿八经比小白杨还要正直的表情,“我是觉得,你最近糖吃得有些狠。”
他这样一说,倒也有些道理。近些日子网购了不少糖果,水果味花样杂多,但吃多了也会觉得有些苦有些咸。
我上下牙齿碰得脆响,又喝了一口水,“我仔细照过镜子,可是没发现有龋齿之类的症状,而且也不是过敏性的缘故。”
“糖要少吃,我给你买去的水果你别让它老藏在冰箱里,那些我都是洗好包起来的。现在天冷了,你拿出来放放拆了保鲜膜就能吃。”他给我续了一杯水,颇为纠结。
“我没少吃的,你前天买的苹果,还剩两个。”我邀功似的说,掩盖了已经有好几天不曾好好吃饭的事实。
他眼睫垂下去,从另一侧不辣的底汤里涮了几块羊肉,挟到我餐碟里。
“要不然明天下班后,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他说。
他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恍惚看去倒像是睫毛投下的暗影。我吸着气咬了口肉,摇摇头,“不用了,哪有那么矜贵,我从药店买点药就好。”
他抬起眼极凉薄的看我,语气里泛着丝丝凉意,“想都别想,我还不知道你,你敷衍人的本事倒是渐长。”
我不服气,但牙疼起来的确不好受,虽不至于痛不可抑的地步,但隐隐约约的疼,总让人心浮气躁。想着强忍着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权衡利弊,我勉强的答应。
去医院看牙时医生很和蔼,检查了一番认定,是智齿萌生,有少许的炎症。医生边开处方边说,“你的智齿算是长的好,大部分人长智齿都痛得厉害,严重的话要拔掉。我给你开些消炎的药,你平时注意少吃辛辣生冷的食物,等它长出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方清砚一脸复杂,看着傻兮兮笑着的我,无奈叹了口气。
拿好病例往外走,方清砚去拿药,我懒得动,在长椅上歇脚。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记忆翻涌而上,我强压下心头的窒闷,平平呼出一口气。
“白墨宝?”稍稍迟疑的问话,我循声偏过头去看。
“梁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站起身,有些疑惑。
“我来参加研讨会,顺便来这里拜访恩师的。”他扶了扶眼镜框,尽管无丝毫坠落的趋势,大概是习惯使然。
我看了看他从方才我们出来的科室的方向,心下了然。
“听白宣说你来了S市,我本来也想联系你的,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他神色凝重,指了指耳朵,“这里,又觉得不好么?”
“不是。”我深知方清砚随时会回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仓促道,“最近听力一直稳定,暂时是没什么问题的,这要谢谢梁医生。”
“话这么说就见外了墨宝。”他故作不快,“我的导师是这方面知名的专家,如果你不介意——”
“不用了,梁医生。”
方清砚正提了一袋药,向我走过来。
“抱歉,我有些唐突。”他有些窘迫。
“不是,我今天实在是没时间,谢谢梁医生的好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我朝他点头致歉,迎上方清砚的步子。
“老实交代,那人是何来历。”方清砚故作凶狠的问我。
掌心里还攥着汗水,我声音有些发虚,顿了顿说,“是问路的。”
“路痴撞见路痴,我倒是有些同情那个人,但愿他不要找得太辛苦。”他一脸怜悯之情泛滥。
我干笑了一声,拨拉开袋子看。
“方清砚。”
“怎么了?”
“这些药都得吃么?”我看了看缴费单,“你真是有钱人,这几盒药外面的药店就有,比这个便宜的多。”
他不知回头看些什么,此时恍过神,有些尴尬,“那是假药也说不定,牙疼我知道,其实——”
我抬起头来。
“我说了你不能笑。”
我诚恳的点头。
“其实我在大三的暑假,拔了两颗智齿。”言外之意,他就是那大多数经历智齿之无上疼痛折磨的人。
“所以,你现在是三十颗牙?”
他点点头。
“怪不得——”我说。
他一脸恳切,等我下半句。
我咳了一声,安慰的拍拍他的肩,“方清砚同学,你也别太沮丧,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想的,也怪不得你智力低下。放心,以后我不会歧视仅有三十颗牙的你,你也不必对那两个牙耿耿于怀,我很大度的。”
“白墨宝。”他声音平静低缓,“记得睡觉闭紧嘴巴,当心半夜醒来牙齿被我拔光。”
陷身在医院外喧嚣的空气中,他这最末的一句话几乎被涌动的声流吸收,我低下头摆弄袋中的几盒药,胡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