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热热闹闹是拜年的声音,哪怕是平日里稍显板滞的新闻频道,打开来看时也脱不开满目的喜色。红色的灯笼,爆竹烟花,超市里采购年货的人,挤挤挨挨。
人们好像平日里遁在水底的鱼,在一刹那闻听到从某一个核心里发射的信号,纷纷跃面,渡往某一个指定的地点。
打从那天的摊牌之后,老妈一直按兵不动,我时时翘着耳朵探听风声。但许久不见老妈来找,也就自欺欺人的收拢了满身伺机而动的神经,老老实实投入到清理扫尘的队伍当中去。
年三十那天我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到白宣,打过电话去,才知道他去机场接大伯大妈,下午便能够回家。老妈在厨房置备年夜饭,春联已贴好,老爸捏着几张红彤彤的福字,挨个门上贴。
我拎着一块抹布,慢吞吞擦着桌柜上的尘土。其实早上已经全部擦过一次,只是实在无事可做,我漫不经心擦着,不知所谓的想漫无边际的事。
神游天外之际,老妈吩咐我去买醋,我正闲得骨头发涩,答应的倒也爽快。裹上羽绒服,围巾往脖子里绕了几圈,换鞋出门。
打开门时撞见方清砚,他正往门上贴春联,脸上大概是沾了春联的纸色,他浑然不觉,模样惹人发笑。仔细一看果然他手指也是红的,闻声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
我停下来将贴好的上下联一字一句仔细的认,匆匆的看,也只是猜个大概。
“这是方叔叔写的吧。”我说。
他继续往门楣上贴横幅,不紧不慢说,“历年都是这么几句,难得写不烦,对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双手团握在衣兜里,说,“下去帮老妈买醋,不然年夜饭要守空盘子。”
我家平日饮食里多醋,自然使得比别家的要快。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他忽然凑过来,手指用力往我脸颊上一蹭,然后回屋跟方阿姨说了声,拿过玄关处的外套边穿边陪我往外走。
我漫步目的举袖去擦,他在一旁笑,最后忍不住凑过来帮忙。
他衣袖柔软,有衣物柔顺剂的味道,此时他眉眼垂垂而至,我茫然由他,等唇上稍纵即逝的温软轻碾而过。面红耳赤之余,他早状无他物的别过脸,只是唇角扬起,却是在笑。
下楼后被空气里弥漫着烟火炸裂的火硝味笼住,虽然味道浓烈,却很好闻。鞭炮声零零落落,在四周蛰伏,年味这才探查到一丝半毫,才觉察时光骗人,步履匆沓。
走到拐角处却不知从哪儿扔过来的冒着白烟的鞭炮,挑衅的卧在脚边。我还来不及反应,手臂被方清砚用力往一侧拉动,脸颊狠狠撞上他的胸膛,下一刻响亮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等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才发现三个小孩子手中握着香,口袋鼓鼓的,笑嘻嘻的看着我们。
“你们这些臭小子,给我站住。”方清砚一手扶稳我,面上做出凶恶的表情。
领头的小男生回敬了一个鬼脸,喊叫着作鸟兽状散去。
方清砚嘀咕了几声,转过头来是却是笑起来。
“笑什么?”他问。
“是你自己先笑的,怎么反倒赖我。”我说,“你当心他们的家长来找你。”
他握住我手,步子不自觉就慢下来,“这些小子越来越过分——”
“方清砚。”
“恩?”
“说真的,你小的时候,可是比他们要可恶的多。”我笑着说。
他挑眉看我,神色里尽是抗议。
“你就是威胁我也没办法,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也总是点了鞭炮来吓唬我。我记得有一年我的新衣服,才穿上便烧了一个洞,让我妈从年初一念叨到十五。”我感慨一声,“这样看来,你比他们要过分得多。”
他顿了顿,须臾眉眼舒展开,笑说,“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糟糕,那时捉弄你,一开始或许只是想惹哭你,可真的看见你哭,其实最难过的人是我。”
我闻言抬眼开他,“该不会是那时候你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吧。”
他无奈的看我,“要说没有喜欢的成分也不对,但更难过的是每次我们两个吵架,老妈总是不由分说的责怪我。”
“那你也得承认,大多时候,的确是你的错。”
他手掌贴在我被寒风浸得冰凉的脸上,志得意满的说,“那是我重视你,一般人我才懒得搭理,小女生哭哭啼啼,不知有多麻烦。”
脸颊被他手的掌心温暖着,随着说话的动作摩挲出一阵难言的柔软,我说,“说到底,你就是自己找虐,不光要自己不痛快,还要别人也跟着不痛快。”
“墨宝宝,你不能曲解我的意思,只能说,能祸害你的童年,我居功至伟。”他将我手紧紧握着,大言不惭的说。
“是,你功劳大大的。”我点着头,笑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