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一假期到来,江城仍旧不曾返校,这期间他只回过我一条短讯。
说是短讯,但大概是我目前收到最短的回复,只三个字。我很好。
我当然知道这是骗人的,不过是让我放心而已,但我只是觉得更加难受,完全没有江城希望的效果。
我每天都会绞尽脑汁笨拙的说些安慰的话发过去,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但是这样做心底好似能抓住根纤瘦的稻草,觉得自己还是能做些事好让江城明白,至少还有我在他身边。
失去亲人的感触,只停留在我极年幼的时候,那时堂叔伯家的一个婶婶过世,我被大人抓过去充当男孩子,一整天跪在稻草上不停地磕头。
那时除却视野里茫茫的白,大抵只剩了孩童的好奇心。大人们的悲苦也不过是一抹云翳飞快掠过心湖,连一点清晰的影子都不曾看见。
我将被子掖在脖子上,只余脑袋对着空旷黑夜。手机屏幕白色的光将床头映出一小片淡淡的亮色,床单上碧绿花叶依稀可见。
我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不住的想江城此刻是否也是同我一样对着白惨惨的手机屏幕,一条一条看着短讯从眼前一格格跳过。
老妈还在客厅随着电视看韩剧,咯吱咯吱啃着零食,老爸不住的催她早些睡。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划过太阳穴、耳朵,跌进枕头里。我此刻发现,这些最最寻常的事,江城或许从无经历。
一场宏大的悲抑猝不及防的袭上我十几年不知愁苦的心,原来我白墨宝是如此幸福的人。
想要见江城的心情在暗夜里越发清晰浓烈,我裹着被子辗转反侧,期待天明。
顶着两个极具艺术感的黑眼圈站在镜子前迷迷糊糊刷着牙,老妈对于我假日第一天起的如此之早惊讶不已。
老爸慢悠悠放下手里的豆浆,说,“起的早点也好,咱们找停车位也容易些。”
我一双眼刹那璀璨无比,我含着一口的牙膏沫惊疑不定的问,“爸,你说什么?”
“前几天我们跟你方叔叔方阿姨定好了,咱们两家趁着这个小长假来个自驾游。”老妈弹了我额头一下,“快些洗漱干净,吃过饭咱们早点走,不然到时候找不到地方停车——”
娘亲还在喋喋不休,我却一个字也听不到耳朵里。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每逢节假日我们方白两家都是要一起找个地方一起过的。
这个五一自然也不会例外。
满嘴一股子清爽的薄荷味,我灌下一大杯的温开水,拖过盘子来消灭早餐。
我一边吃一边支支吾吾的说,“妈,这次你们去玩,我跟同学约好了。”
“不行!”老妈冷冷瞥了我一眼,“这么久的假期,你跟同学改时间再聚,难得我们这些老人家有个假日聚一聚,想着好不容易能和孩子一起开心开心,没想到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我扶额,无奈叹气。拜托老妈你能不能别以老者自居,你要做儿女的情何以堪。
“是啊,墨宝,我们中午可以在柳镇吃饭,他们那水库的鱼最是肥美,鱼头汤更是一绝。”爸爸也附和。
“爸,你说——我们要去哪儿?”我手中的叉子一划,吱的划出刺耳的响声。
老妈满眼哀求,“去吧去吧墨宝,妈妈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我低头掩去面上的兴奋,抬起头勉强的说,“那好,我去跟同学说一声。”
收拾齐整出门,我在对门的门打开后才蓦地想起既然是方白两家一起出动,那么我不可避免的要与方清砚碰面的。
一颗活蹦乱跳的心顿时自我刎别,我低垂着眉眼装近视,妄图充当路人甲。
自打那次生日宴后我就不再同方清砚说过一句话,他每次的欲言又止被我冰冷决绝的眼神扼杀。尽管傅诗言费尽心机撮合我俩恢复和平外交,但是士可杀不可辱,面对方清砚这等见色忘义的小人,宽容谅解自然是行不通。
傅诗言无奈的说,“若不是知道内情,恐怕我要把墨宝宝你视为头号情敌,你俩现在的样子跟一对闹别扭的小恋人有什么区别?”
我一阵恶寒,连忙止住了她的想入非非。指天发誓我跟方清砚之间比白纸还白苍天可鉴。
傅诗言将我辫子扯散,极悲苦的哀叹,“白墨宝,你没得救了。”
可现在方清砚站在眼前,我像气的皮球,笔直的身板几乎弯成一只虾。我这厢正兀自纠结的肠子打颤,方清砚早已礼貌的同老妈老爸打过招呼拎着东西往楼下走。
我惴惴不安的跟在他身后往下走,边走边听方阿姨说没想到墨宝和清砚感情依旧好云云。老妈也很是兴奋地附和,我暗暗叫苦,奈何却是没胆子反驳。
“我记得当时还给他俩定了娃娃亲呢。”方阿姨乐呵呵的说。
“那可不,我倒是想要个清砚这样的儿子呢,你看我家墨宝,根本就不懂得当娘的心思——”
“墨宝多乖啊,我倒想要个贴身小棉袄,你就别不知足了——”
我冒了一身冷汗,方清砚走在我身前身子骤然一顿,我一脑门撞在他背上。他被我撞得惯性的往前一顿,我额头蹭蹭后退了好几步。
他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瞳孔不设防的直直看过来,扎的心尖一疼。
小时候如果方清砚想骗走我手里的糖果,总会用这样的眼神,无辜又脆弱。
我抬头极忧伤的观望四十五度的天空,青色天际几只灰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空气暖而柔软。
落回目光时,方清砚早已不再看我,簇着一脸谦和的笑往后备箱装东西。
我低头看了看毫无讯息的手机,陡然有些失望。
但有些蓄谋已久的念头,觅食的老鼠般偷偷啃噬着面上强装的淡定。我坐在车里,看窗外阳光叠着疏疏落落的树影掠过。
心情一点点明媚起来,江城,我就要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