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身后不足两米的地方,仍然是那处断崖,仍然是那个兽头,甚至我能看得到刚刚任建扔掉的火把还冒着一缕白烟。
厉欢最先反应过来,尖叫道:“鬼打墙!”
我身上汗毛倒竖,感觉到一阵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的冬夜寒意。
达哥握砍刀的双手微微发抖,说道:“以前弹娃说遇到过,我还骂他。我不该骂他,不该骂他……”他腿边的黄花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夹着尾巴一声不吭,只是偶尔歪着脑袋看向无尽的黑夜。
韩亚抚着胸口说道:“我刚才有些紧张,会不会……”
任建接过话说道:“对,亚姐,你刚才一定是紧张,所以不知不觉绕了圈子,而我们都跟着你在走,所以我们也都没发现,这是专家说的。”
任建手中的火把是我们一行人唯一的照明物,而且现在火焰变得越发弱小,在夜色里忽左忽右的晃着,我担心它随时会熄掉,不免心中有些发急。
而最重要的是眼见任建如此镇定,我已暗生惭愧,于是定了定神说道:“这样吧贱人,你走前面,我走最后,大家都注意周围的参照物,相互提醒,确保不绕圈子。咱们再试试。”
任建点头招呼众人跟上便开始出发,我则走在最后,同时看着崖面以保证我们是顺着崖面在向前走。
看着崖面顶端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小,我心里惭惭稳定下来,因为这说明我们确实是顺着崖面在直线前进。我长长地舒口气,却猛不防听到走在最前端的任建发出一声惊呼。
我赶紧上前一看,顿时又呆住。
我可以肯定地讲,我一直清醒地看着我们是顺着崖面在走直线,而且崖面逐渐下向的趋势也证明我并没看花眼。但是,等我窜到任建跟前的时候赫然发现崖面不知何时又有四五米高,则崖面中还是那同样的兽头,还有任建扔掉的那支火把。
值此,任建手中的火把跳跃几下终于熄灭,四周瞬间被黑夜笼罩。
一片死寂。
我顾不得心中的惊疑,浑身运行道气,倒也能在星光下看到目前一个大致情形。任建面对着崖面不停地抠着头,也不知道他能看到些什么;达哥双后握着砍刀横在胸口,一动不动;厉欢和韩亚抱在一起,隐约是韩亚拍着厉欢的背心。
我侧耳听去,四下无比寂静而空旷,不说青松岭、黑树岭的村民,就是我们这一队分出去的那些人的声音也没一丝一毫,仿佛我们突然之间就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荒野。
而这种死一样的寂静更像是一种众人均不敢发出声音的压抑,所以场间就变得有些惊悚而古怪。
突然,厉欢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叫。与此同时,她身上响起一阵刺耳的歌声。我先是心头一惊,瞬间将惊变成了喜,因为我听出来这歌声就是厉欢手机的铃声。
今天到了柏人村后,我们四人的手机都放在房间里充电,而下午与达哥互留联系方式时就知道他家只有座机没有手机,所以无论先前再怎么着急,我都没打过用手机来照明的主意。
而厉欢这手机偏偏在我们失去唯一的光源之后隆重出场,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惊喜。
厉欢半天回过神来,赶紧掏出手机接听。我虽然没有故意听她电话内容的意图,无柰此刻四周过于安静,那电话里的声音只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竟然是苏小月,他说厉欢调益州电视台的事情已经办好,春节过后就去办相关手续等等。厉欢接完电话后打开手机照明功能,我们眼前终于恢复了光明。虽然这光明并不明显,但至少大家能够看清彼此。
厉欢显然很兴奋,但这种兴奋又显然不能冲散眼下的惊恐。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下,说下午接过一个电话就忘了放回去充电,但先前确实没有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手机可以用来照明。而且,手机里的电并不多了,可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众人都是一阵欣喜,哪还有心思计较厉欢忘掉自己有手机在身。而且苏小月这个电话成功打破了先前的寂静,使众人恢复了些正常,便又切切讨论如何解决眼下这个鬼打墙的难题。
任建喃喃说道:“专家说……”
“你大爷的专家!”不等任建说完,韩亚突然厉声喝道。
场间又是一片寂静。
厉欢和达哥可能是被韩亚突然提高的声音吓着,而我和任建则明显是因为自从认识韩亚以来她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粗话而震惊。
半晌,韩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不解气地继续说道:“他说是专家你就认为是专家,你自己没有一点分辨能力啊?你长着一双眼睛是摆设吗?”
我赶紧说道:“好了好了,亚姐,现在不是收拾这贱人的时候,等会下了山我们再好好给他开个批斗会。”
任建讪笑。
正值此,我突然听到黄花发出不安而恐惧的低咆,不停地在达哥腿边打转,显得很是燥动。
动物总是对一些危险的事情特别敏感,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常识。猎户出生的达哥显然知道得更为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厉声呵斥着黄花,想让它安静下来,或者是说他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但黄花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在反复进退后像化恐惧为动力般冲向黑夜,片刻便听到它发出一声哭泣般的呜咽就没有了动静。
我感觉心脏吊到了嗓子眼,全身有种想动又不能动的压力。我看到黑夜中隐有一个庞然大物,而正是它没怎么动作便让黄花飞进了无穷的黑夜。
任建窜到我身边,用厉欢的手机照着前方,惊道:“案子,那是个什么鬼?”
我没有说话,因为那宠然大物正慢慢逼向我们,而随即我便看到了一双拳头大小的黄褐色的瞳孔,进而看到那是一头熊…….一样的怪兽。
这家伙全身黑毛,足以两米多高,身形如熊,但却长着一个牛头,甚至还有两只巨大的角。它缓缓向我们逼来,同时发出让人心悸地咆哮。
我一直没发觉自己在移动,直到后背紧贴着韩亚和厉欢微微颤抖的身体时才知道我们已经被这怪兽逼得节节后退而且已经紧贴断崖而退无可退。
厉欢的轻声尖叫或者哭泣让我清醒过来,我盯着那怪兽缓缓说道:“贱人,咱们得拼了!你护着她们,我去把这家伙引开,你们找准机会开跑。”
任建把手机递给韩亚,双手握起大斧,说道:“咱们现在遇到鬼打墙,能跑哪去?不如跟这妖孽拼了!我就不信它那糙皮比我斧头还硬。”
就这两句话的当口,那怪兽已经到了离我们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我甚至看到它硕大的鼻孔喷出的白气和嘴角吊着的涎水。
我暗喝一声,道气飞速运行,身体腾空而起,同时将手中的镰刀向着那黄褐色的瞳孔狠狠砍去。
我已经顾不上在任建等人面前掩饰我的真实身手,因而这一击我是用劲了全力,我想他们甚至看不清我的身影,他们更不会想到我这全力一击足可以让青石开裂。
但让我想不到的是那庞然怪兽竟然灵活异常,就这电光火石之间,它头微微一侧,便让我那全力一击的镰刀砍在它那巨大的角上。火星四溅的同时,我的镰刀已然一分为二断裂开去。
好在老神棍曾经千方百计地刁难过我的反应,虽然镰刀断裂后手中失势,但我却瞬间收腹,抬足曲膝结结实结地顶在那怪兽的头顶,随即我看到那怪兽瞬间离我远去。
那怪兽确实是后退了三四步,但真正远去的却是我。
在我膝盖顶在怪兽头顶时,感觉到它向上一昂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大力,我整个人就向后飞了起来,端端落在断崖上面。
任建等人就在我下方,却没有一个人仰起头来看我一眼——这过程实在太快,他们应该都没看清楚。
我顾不上膝盖的巨痛,站起身来大声喊道:“贱人快跑!”同时居高临下腾空而起,向那怪兽头顶踹去。
我人尚在空中,那怪兽已然像熊一样站立起来,竟然跟断崖差不多高。我狠狠踹出的一脚被它蒲扇大的巴掌挥中,立刻觉得腿脚发麻、耳边生风,然后便倒飞回来重重地撞在断崖面上,稍一停顿又软软地滑坐在地。
幸好任建他们已经向一侧移动了几米,否则被我这炮弹一样的身体砸中,那铁定是个悲催的结局。
我胸口一紧,喉舌间涌起一阵腥味,赶紧咬牙将其压了回去。与时同时,那怪兽小山一样的身躯向我倒下来,而它那两只蒲扇大小的前爪更是正对着我。没有任何悬念,如果被怪兽的双爪踏上,我将瞬间成为一摊肉泥。
而此时我气息未匀,全身疼痛无力,竟无法避开这怪兽的致命攻击,刹那间一股绝望之意腾袅而起。
我何安之就这样玩完了?
都说人在将死之际会联想很多事情,尤其是小时候看的电影中那些革命英雄,在炸药包爆炸的瞬间都会想到要永远记住什么什么对他的关怀,但我此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中只有唯一一个画面,不是慈详的老妈,也不是柳静宜,而是老神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本能而绝望地闭上双眼,感受到一股带着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寒风扑到我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