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听到王处长的声音,还道是他已经掌握了什么情况,心里头禁不住怦怦乱跳。往常,王处长总会在交代事情之前寒暄几句,可这次,他开头第一句话就说:“兰芝啊,SH那边将要来几位美国军火商,很重要,你现在就去SH站,协助我们的同志一起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兰芝必须立刻出发。可复兴社SH站有一百多人,为什么还要派她去?会不会这是个圈套?先骗她去SH再实施抓捕和突击审讯,这样,远在华北的孙将军纵然想救女儿也不可能了。但思量再三,她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如果复兴社真的怀疑她,就该将计就计,那时候抓个现行,岂不证据确凿?无论如何,王处长的命令她都必须执行,而营救之事,她没法联系徐倾城,只能交代给父亲的警卫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兰芝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如果说徐倾城的大胆冒险是出于天才的智慧和深思熟虑的话,那么兰芝的冒险纯属临时抱佛脚。父亲的警卫,且不说战斗能力如何,是否有潜藏的特务或特务的眼线,她就没考虑清楚。
在这12个警卫里头,有一个叫二柱的,平时最好赌博,却又逢赌必输,欠了一屁股债,差点被剁掉一只手。可那债主说了,只要他肯合作,赌债不但可以一笔勾销,每次提供的信息有价值,还能得到一笔奖金。那么,到底要他提供什么信息呢?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债主,其实是特务;而要他做的,则无疑是监视孙将军和兰芝。这次行动,兰芝虽然没提到被营救人的身份,但居然要去医院抢人,还可能会与中统特务交火,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消息也就很快传递了出去。
按照计划,当天晚上这12个人就开始行动。他们都带上了花机关,每人配5个弹夹100发子弹,从医院后门进入,先伪装成护理人员,再去病房抢人。可医院那么大,究竟李星月在哪个病房呢?兰芝是不清楚的,她只有李星月的照片供大家辨认。至于在几号病房,却是由二柱提供的。当然,这样的人提供的情报,肯定是个陷阱。当晚十一整,两个人冲进了那间病房,另外十个人在门外负责警戒。忽然,房间里响起了驳壳枪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短暂的冲锋枪声。门外立刻有三人进去增援,可战斗已经结束,两个战友牺牲,至于病房里,除了一个被打死的特务之外,根本就没有李星月。
糟了,中计了!当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二柱不见了。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因为二柱的消失不仅仅在告诉他们内奸是谁,而且毫无疑问地表明,危险就在眼前。“从窗户下去!”行动队长李继先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他认为,医院内肯定隐藏了不少特务,跳窗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应该说,这是非常符合逻辑的。可是,特务们似乎早就算准了一切。当九个人纷纷从二楼窗户跳下去的时候,黑暗中迅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子弹嗖嗖地呼啸而至,有的打在墙上,有的击中了肉体。勇敢的战士们尽管个个负伤,但只要一息尚存就扣动扳机,向黑夜宣战,同死神搏斗,直到最后一人颓然倒下。
看来,中统这次是大获全胜了。他们不仅发现了兰芝双重特工的身份,而且粉碎了兰芝的营救行动。可谁又会想到,当他们正忙着对付孙将军警卫的时候,徐倾城已经把李星月救走了。这恰好印证了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前,她让兰芝负责营救,不过是为了试探兰芝。事实证明,她误会了这个女孩。在离开医院几分钟后,她就听到了急促的枪声。她担心兰芝,可李星月怎么办?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还抱在怀里。没办法,也只能抱着她重新返回医院了。医院被特务和军警包围了,凭她一人之力,来去自如。可要是多了一个不能行动的人,就不一样了。她不愿考虑太多,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世上能杀得了我徐倾城的人还出生呢!
徐倾城脱下外衣,将李星月靠在背上,把外衣拧成一条绳拴住李星月。正要拔腿飞奔,;李星月却忽然醒了,眼睛里发出暗淡的微光,气若游丝地说道:“徐大小姐,把我放下吧!”
“不成!”徐倾城道。“我答应王亚男和兰芝,必须救你。你先忍着点,我去把兰芝救出来,咱们一块去找王亚男。”
“不!”李星月轻轻拍了一下徐倾城的肩膀。由于十指都被竹签刺进过指甲,双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虽然只是轻轻一拍,却得忍受剧烈的疼痛。“我求你,听我说几句话好吗?”徐倾城站定了脚步,听她把话说下去。“根据地经受多此次打击,伤亡很严重,急需药品。可惜我来,没能办成这件事。徐大小姐,求你帮忙,帮我们,好吗?”
“放心吧!”徐倾城道。“我既然救你,就把你当朋友。你们的困难,我一定想办法。”听到远处的枪声渐渐小了,她很着急,便说:“好了别说话了,留足力气。我先把兰芝救出来!”
“等等!”李星月道。“我们参加革命的,随时都做好牺牲的准备,兰芝也是。药品最重要。你能先,带我去一个地方吗?”见徐倾城犹豫着,便续道:“我自己活不成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就是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求你了,好吗?”
徐倾城向着枪声的方向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在李星月的指引下,她们穿街走巷,到了新街口。令徐倾城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星月在南京的联络人竟是曾枫的妹妹曾燕。曾燕见到徐倾城也很意外。她把李星月安置在床上,想去倒水给她们喝,却被李星月拦住了。“我快不行了,听我说几句吧!”李星月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许多,眼光也亮了。但徐倾城和曾燕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党内出了叛徒,也不知是根据地那边的,还是南京这边的。总之,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徐大小姐和你了。”
曾燕一惊,看了看徐倾城,没想到她是女子。徐倾城摆了摆手,叫曾燕继续听下去。
“药品,就得拜托曾燕同志,还有徐大小姐了。”李星月看着徐倾城,微笑着,喘了几口气,叫曾燕拿来纸和笔,在上面画了一条很复杂的路线图,就像一条龙。“徐大小姐,”她把纸交给徐倾城,说:“我知道你本事大,以前是我不对,请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根据地的位置就在图上,若是买了药品,就劳烦你送过去,好吗?”
“嗯。”徐倾城点了点头。“没问题。”
李星月那满是伤口的脸上露出欣慰的一笑。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对徐倾城道:“其实王政委他,对你……”
徐倾城知道李星月要说什么,忙打断她的话,说:“你别说了,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去弄些盘尼西林。”
李星月却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无力地摇了摇头。当徐倾城和曾燕都以为她想休息的时候,却听她唇起微动,声音很小,但又很清晰地唱起了《十送红军》。歌声是那么凄婉、动听,又像是李星月在为她自己送别。曾燕忍不住掉下眼泪,啜泣着,和她一起歌唱。但是,她没能把这首歌唱完。是曾燕,接着唱了下去。
李星月走了,带着她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光荣地离去。但还有兰芝生死未卜,徐倾城必须赶回医院营救。临行前,她简单向曾燕解释了自己隐瞒身份的动机,并要求曾燕保密。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战斗早就结束了。黑暗中,两个特务隐藏在树丛中,应该是在守株待兔。徐倾城站在他们身后,两手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两个特务一惊,握着手枪迅速指向了她。但还不及扣动扳机,徐倾城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一人的咽喉,另一只手则抓住了一把手枪,反转那人的手腕,将枪口顶住了那人的太阳穴。说:“你们怎么知道今晚有行动?”
那特务浑身发抖,回答说:“是是,是二柱。”
“二柱是谁?”
“孙将军,家的警卫。”
“那孙小姐呢?被你们打死了?”
“没,没看,没看到她呀!”
“哦。”徐倾城冷冷一笑,说:“你可以走了。”匕首望咽喉一划,结果了这个特务的性命。在墙边,躺了九具尸体,有些人她认识,是孙将军的警卫。至于兰芝,她没有找到。难道,兰芝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吗?她心生疑窦,忽然脚被绊了一下。她瞥眼望过去,是李继先。这个人双手动了一下,和她目光相对。她俯身把李继先扶起,说道:“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我这就带你去疗伤。”
李继先半坐着,胸部、腹部都中了枪,满身是血。他艰难地说道:“不用了。我就猜,你会来。麻烦你,告诉我家,小姐,小心特务。”
“她在哪儿呀?”徐倾城急问。、
“SH说完,李继先脑袋一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