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他怀里,即便就这样死去,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此时,此地,两人皆默然无言,只是在寒凉夜幕下把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相互感受着对方的温存。
八月二十三,边强传来兵讯,唐乐国十九万大军在雍州幽宓山遭北娀与南蛮联兵夜里火袭,营寨与粮草被烧,死伤惨重,退逃时又被敌军围攻,十九万军兵,被敌军杀虐的唯余三万伤残兵力破军逃出。此战震惊朝野,唐乐慕宗皇帝大怒,降旨召青英将军林清庭即刻收兵回都,革去西征三军统将之职,由黄赫将军张翠吉领兵调任。此旨一下,朝中轰然,有官员连连上书奏章,敦劝皇上不可调将。他们认为林清庭自然是个难得的少年将才,去年以少胜多平定十几年未曾安宁的西南南巢之乱就是一例。此时正值战事焦灼之际,赫然换将,不单主将难以适敌,军心亦可涣乱。并且今日之战败,不能因他一人之过,北娀兵将凶蛮善战,又与南蛮四国众兵联合,天朝本就难敌。而张翠吉毫无与西方蛮兵交战经验,此时蓦然上阵,只怕难抵北娀之凶。
可是此时慕宗因为听纳了姝妃的话,对清庭已有不臣之疑,并对众官道,若今后有与清庭求请,或劝慕宗撤除调将之旨的,皆被视为谋逆之臣。众官方不敢再言。
夜里的玉昌王府灯火淡淡,昊瑢走出房门,踏着满院月色,走伫在庭院的一块太湖石旁,这块石头没有经过任何匠人的雕琢,却生的很是玲珑怪异,月色覆被下更添了几分幽奇。这块石头在府里摆放已有七八年了,玉昌王每日出门都会与它照面,正因对它司空见惯,所以他也从没注意到它。而今日在夜里因为有些烦事扰心,在到院内散心,恍惚中却发觉这块石头奇的另人赞叹,不知经历了多少日灼雨淋,石身才有今日这般柔润与奇特。
他又把目光移到石头上的一朵朝颜花上面,它已经萎谢,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说,她最爱的便是朝颜花,因为它柔弱孤洁,不与万花争赏,只是独处一隅,随着日光默默地自开自萎。
它的萎谢是因为承受不了太阳落山的哀伤么?也许它美丽的花容只想给太阳观赏。
昊瑢正自凝对着朝颜花思怀,只见府里有一位年长的仆人迈着颤巍巍的脚步匆匆赶了过来,一脸惊慌地说道:“王……王爷,……”
昊瑢道:“不用着慌,喘口气慢慢说。”
仆人快速的喘了几口气,才道:“吏部尚书程大人带领几十个御林兵进了府里,说要找王爷。”
昊瑢心里暗暗道:“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又派吏部的人来,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事?”正自着疑之际,只见听院门外嘈杂的脚步起已走了进来,果然是吏部尚书程知鹤带着一群御林兵闯了进来,昊琪扫了一眼,道:“程大人平日眼高不擅造小王府上,难得一来,必定要这样劳师动众么?”
程知鹤冷笑了一声,又正容道:“玉昌王身为皇亲,不以身作万民之责,反却通敌卖国,生有异心,真是有负煌煌圣恩。”
昊瑢微笑道:“程大人说本王通敌卖国,这种事若无凭据可万万不能说的。不管是谁若只是无凭无据随口一说,本王可要他担待后果的。”
程知鹤道:“下官明白,事关王爷,怎能不慎之又慎。”言讫,手伸进胸襟中拿出一张信笺来展开,道:“这信上的字迹王爷看着可熟悉?”昊琪一看信中字迹正是自己母亲灵太妃的,看墨迹所写时间不久,应该是母亲对他之前信笺的回信,不知怎么会到了他手中。
程知鹤道:“想必王爷也认出来了,这是王爷生母灵太妃写的,灵太妃虽早已远嫁他国,可与王爷的一直还有私信往来,真是母子情深。王爷与灵太妃的书信往来,一直由一个名叫张常德的驿使来回交接,他这般不辞奔波劳苦,看来对王爷是极为忠心的,不过很可惜的是现在他已获刑被抓入刑部大牢了,想来王爷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昊琪心中忽然一激,面容微微带嗔,道:“光凭一张信笺就说本王私通外敌么?你也知道本王与灵太妃是亲生母子,我与灵太妃的书信往来,先帝早已知道,也已默许。怎么如今才说起本王有通敌之罪了?岂不是故意找本王麻烦?程尚书若不解释明白,本王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程知鹤听了脸上却悠然一乐,向昊琪道:“王爷息怒,王爷不要怪罪,下官也是奉皇上之命行事,再说若没有凭证,下官也不会这般武断地就带人过来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谑的笑容,看了一眼昊琪又道:“现如今正值北娀与天朝交战,两国信途中断。这信必然是由北娀国主的许可才能送到宫中,看来北娀国主对王爷是特特优侍的,这就不得不让人疑虑王爷有通敌之嫌了。再说这封信,信上字字写的真切,灵太妃在写中告诉王爷,说北娀与唐乐之战,唐乐的胜算微渺,北娀为此战准备了二十年,绝无退兵的可能,待他们攻下天朝中都长安之后,为除后患,必会把天朝皇族清杀。灵太妃到底是王爷生母,灵太妃已在北娀国主跟前替王爷求了请,北娀国主终究还是看在灵太妃的面子上,说只要王爷愿意归顺北娀,为北娀效力。此刻逃离唐乐,到两国国界的霍疾山,北娀便会找人来接应王爷。”
昊琪听了心已经沉了下去,他未曾想到母亲会给他这样一封劝他判国求荣的信,可是巧的很,为何偏偏是这封信被朝廷截获?战乱之际,两国军民死伤无数,他寄望于母亲,因为他知道唯有北娀国主与母亲夫妻情深,若母亲劝其退兵,想必还有一丝希望,不料却弄巧成拙,此时他也不再对程知鹤作无用的辩白。心中只蓦然感到一阵悲戚,没有再言语,跟了程知鹤离去。
走到王府正门门首,昊琪才回过头看了一眼王府,王府里仅有三个下人,也被御林兵束上了桎梏,押了起来,是二个年轻丫鬟和一个皓首老翁。这王府正门已被关起贴上的封条,这一去,只怕再也不能回来。他在门前凝视着,眼中带着几许酸楚。忽然张开口对程知鹤道:“程大人,本王此去只怕凶多吉少,虽然本王与你素来往来较疏,但还看在本王即罹刑牢之灾的份上,还望成全本王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