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容倾回到自己的院子。
梅苑还是和以前二太太在的时候一样,只是院子里多了些花草。
辛容倾站在那儿看着那些花,想起今日梅姨的模样。
虽然人在病中,梅姨却明显比以前心情好了。自己以前就听她说过,这梅苑让她厌了。辛容倾想,怕是这辛府让她厌了吧。
她也是,每日都想要出去。好像出了这个宅子,天都能更蓝一样。
辛容倾看过梅夫人后,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辛老爷也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了对她的限制,仿佛没有听到过那****在钱庄去说的那些话一样,辛老爷也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情。
除了庙会和年节,辛容倾能和妹妹一起跟随母亲出门之外,辛府的大门对辛容倾来说,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在她看来,依旧是“牢不可破”。
第一场雪飘下的时候,辛容倾正和辛明月一起,带着弟弟在院子里玩儿。
辛天鹏在乳娘的怀里,看着两个姐姐不停地逗着自己,配合地咧着嘴巴笑。
“姐姐,是雪!”辛明月兴奋地叫起来。
辛容倾抬起头,就见天上洋洋洒洒地,漫天雪花。
“两位小姐,咱们快回屋吧。”乳娘说着抱着辛天鹏往屋里走去。丫头们赶紧过来遮着两位小姐的头,扶着也回屋去。
辛容倾伸出手来,接住一片小小的雪花。雪花落在手心,霎时便融化了。只剩下一点凉意,像是粘在了手心上,擦也擦不去。
雪并不大,但是慢慢悠悠地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刚亮。辛容倾起得很早。跑到屋外,入目都是雪白。她玩心大起,拔腿往园子里跑去。
莲子只得喊了一个小丫头,让她拿着披风跟在大小姐后面。
整个府里只有早起打扫庭院和厨房准备饭菜的丫头婆子们起来了,辛容倾趁雪还没有被扫走,来到花园,在每一条小路的岔路口都堆起了雪人。
早起天凉,她的鼻子红红的,肌肤胜雪。一眼看去,她比手下的雪人好看了不止千倍万倍。
“挺丑的。”一个声音传来。
辛容倾吓得一下子蹦起来,落脚却正好踩到了来人的脚上。
“啊!”
“你叫什么,是你踩了我。”刘立言弯腰擦擦脚上的棉鞋,沾了雪的鞋子留下一片水印。
“你干什么这么吓人!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辛容倾红着脸叫道。
“是你自己笑得太大声,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刘立言说。
远远地就听见她的笑声,仿佛有什么魔力般的让他走到了这里。他她身后站了一会儿了,看着她手下出现一个歪歪的雪人,看着她两手冻得通红,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我笑了吗?”辛容倾搓着手,不好意思道。
刘立言看着她的小手,皱了皱眉。
“对了,你刚才说我做的丑是吗?哼,你来堆一个试试!”辛容倾道。
“我还有事。天这么……早,大小姐还是回去吧。”刘立言本想说天这么凉,话到嘴边了又硬给改掉了。
“天这么早你也没有别的事吧,”辛容倾笑着说,像是诱惑般的,“快点帮我堆一个雪人儿吧,嗯?”
“不能……”刘立言看着她娇俏的脸有些恍惚,他低下头不再看她,只想劝她回去,不要着凉。
“你是怕被人看见啊?”辛容倾歪着头看他,“不做拉倒,我自己重新做。”说着辛容倾再次蹲下去,伸出手开始弄雪。
她不停地给双手哈气,然后再继续堆雪人,全然当做刘立言不在。
刘立言看着她的手,眉头拧起来。上前一步道:“我来。你做的实在难看。”
辛容倾听到他的话开心地笑起来,眼角弯弯,“我说,你想帮忙也不用这么抻着呀,我又不是不给你机会。”
辛容倾得意地在一旁看着。刘立言的手非常好看,他动作极快,很快的团出一个大雪球,又开始团另一个。
辛容倾和他聊天:“喂,小门房,你现在……还在门房当差吗?”
“不了。”
“哦,是因为周伯回来了是吧。”
“嗯。”
“哎,那你住哪啊?他们回来你还能住在那个小院儿吗?”
“嗯。”
“你……冷不冷啊?”
“嗯。”
“……”辛容倾一脸黑线,“你就不能多说一个字吗?”
“冷。”刘立言惜字如金。
“唉,以前竟然还觉得,你这人听有趣的。”辛容倾看着他咕哝道。
刘立言已经快把两个雪球摞好,趁他转身去找树枝的时候,辛容倾一脚把雪人踢倒。
刘立言回过头就看到雪球被摔成了一堆雪。他抬头看着辛容倾。
辛容倾两手一摊,耍赖般的说:“你堆的雪人站不住,你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快点修好吧。”辛容倾指了指地上的雪,笑着看刘立言。
刘立言慢慢放下树枝,上前重新堆雪球。大小姐怎么就这么爱笑呢,他嘴角微微勾起,仿佛被辛容倾传染了似的。
辛容倾蹲在他旁边偷偷地瞄了他几眼,犹豫着说:“那次……我扭伤了脚……一直都没有机会谢谢你。”
她抬头看他,他手上一顿,并没有说话。
“我去找你你也没理我,我觉得你是故意的。你在躲我。”辛容倾眼睛不眨盯着他看。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
辛容倾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继续说:“我听说了,我爹找你说那件事了。我后来猜到了,他一定不是夸你,而是批评你了吧。”辛容倾观察者刘立言的表情,“他也教训我了,他说,我不该和陌生男子有那么亲密的举动,幸好你是为了救我,不然的话,他……”
“大小姐。”刘立言打断辛容倾,他没有抬头,手上继续着动作,“老爷说的对,是小的疏忽了。请大小姐原谅,毕竟……我是从乡下来的。”
辛容倾睁大了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道歉,是你帮了我啊!”辛容倾激动地站起身来,“是我爹说的吧?我就知道,我猜到了!”
辛容倾气的两颊鼓鼓的。她突然转过身看着刘立言,严肃地说:“我不管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我要告诉你,你帮了我我要谢谢你。”
刘立言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不由地说:“可……你是大小姐,老爷说的没错,你确实……”
“我是大小姐,怎么了?大小姐不能出门,不能同陌生人讲话,不能跑太快,甚至笑都要捂着嘴巴,你以为我想做这个大小姐?哼!”辛容倾脸颊更红,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竟然什么都没有压力的说出了口。
刘立言则是一脸震惊的样子。他以前只觉得她好看,她和其他的女孩子好像有些不一样。刚刚听她说出这些话竟然突然明白了她哪里不一样。
他记得去年表妹来他家的时候,见了他也是低着头捂着嘴笑,和他说话是声音小小的,让他觉得还不如小的时候在一起玩儿的时候舒服。
每天去钱庄来回的路上也能遇见一些夫人小姐,她们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无一例外都拿着手帕半遮着脸,甚至一些跟在身边儿的丫头也是。
现在想来,那些人还想都长一个样子,就是手帕的样子。
他无语地摇摇头。眼神又落在眼前的大小姐的身上。
印象中几次见面,大小姐从来都是笑得明媚的样子,她的脸上不施粉黛,却胜似朝霞。
辛容倾看他一直盯着自己,声音有些虚地说:“你……看什么呢?”她下意识地摸摸脸。
刘立言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身蹲下对着雪球,说了一句:“很佩服大小姐。”
辛容倾听了这句话却是眼前一亮:“你说什么?真的吗?”
她有些欣喜:“喂,咱俩做朋友吧,好不好?”
刘立言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
“啊呀,你笑了!哈哈……你会笑啊,你答应和我做朋友了?”辛容倾开心地要跳起来了。
“大小姐……”刘立言低低交道。
“嗯?怎么啦,朋友?”
刘立言看着她的笑容,无奈又好笑道:“雪人堆好了。”
面前的雪人有半人高,树枝做成的眼镜弯弯地眯着,树枝做成的嘴巴弯弯地翘着。像是辛容倾高兴地脸。
辛容倾看着地上的雪人,眼睛放出惊喜,“你还真的挺厉害的。是比我堆的好,朋友,哈哈……”
“我们不可能做成朋友的,”刘立言开口,温和地说:“大小姐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辛容倾听到刘立言的话愣住了,“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啊?”
“您是小姐,我是钱庄的账房。您是女子,我是男子。根据府里的规矩,我们不能聊天不能见面,甚至都不能知道对方的名字。有谁是可以这样做朋友的?大小姐?”刘立言的嘴角带着自嘲式的笑。
“可是我们在府里就会见到,我们也说过很多话了。”辛容倾反驳。
“这是巧合。也是错。”刘立言说罢,弯腰行礼转身要走。
辛容倾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刘立言顿住。
“所以,我就不能有个不一样的朋友吗?”辛容倾有些可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