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何骏走了。送他的时候，刘晓艳也来了。我们在汽车站候车大厅坐了很久，何骏上车以后，我们都还坐着。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她说话时，并没看我。而是把视线停留在人流里。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搭话。
“她还好吗？”她指的是雅妮。女人在遇到前男友时，一般都会提起他的现任女友，以示友好，这说明她已经不计前嫌。当然，也有那种不怀好意的例外。但我相信刘晓艳不会是那种人。她是个胸襟坦荡的好姑娘。
“挺好的，今天不大舒服，所以没有来。”我想起给她煲的鸡汤还在锅里炖着，不知道她会不会记得起来关火。我决定还是早点回去陪着她，她绝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好。因为她好象从医院回家以后就开始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总忘事。比如钥匙插在门上都不记得拔下；比如把烟叼在嘴里，却会又拿出一根往嘴里放；最严重的是，她居然忘了何骏是今天下午的车。我很担心她。
“好久没看到她了，有点想呢。要不，去你们家坐坐吧。”在我准备开口告辞时，刘晓艳抢先开口了。
这种时候，是难堪的。因为雅妮的现状并不适合让太多人见到。但是刘晓艳似乎一点也没察觉我的异样，她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雅妮的电话。
“走吧，她说有鸡汤喝呢。”挂上电话，刘晓艳兴匆匆地朝我挥了挥手，率先往停车场走去。我顿了下，无可奈何地跟上了她。
张雅妮刻意收拾了一番，我看得出来。她打了唇彩，以掩饰她那石灰似的白。只不过，再怎么遮掩，她那明显尖了的下巴和越来越单薄的身板是无法掩盖的。
我想刘晓艳确实是个比较有涵养的人，尽管她曾经在我眼里那么容易极端偏激。但是在她面对张雅妮时，尽管她眼里那份不忍和痛惜是那么明显，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陪她聊着天，晒太阳。当时有风，我特意拿我的大风衣给雅妮披上，并灌了个热水袋让她抱在怀里。刘晓艳深深看了我一眼。也许在她眼里，她根本想象不到我也是个会照顾人的男人。我记得她说过，我时常耍酷，从未顾及她的感受。
“真让我妒忌呀！”送她走的时候，她站在楼梯口看着我，脸上带着笑意。
我讪讪地笑着。如果可以，我宁愿那一天我是被刘亦波弄死或弄残，也不要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而且，永远无法弥补。
“雅妮姐生病了吗？瘦得太厉害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我，“姜林，你很心疼吧？”
岂止心疼！我开始痛恨我自己。如果没有我，张雅妮绝不可能遇到这种事。
“诶，你不用这么有敌意吧？当我是什么人呀？”我久久不说话，她显然误解了我。但我没有解释，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多点人恨我，也许我心里会好受点。
“好吧，我走了。你们好好的。”她冲我一甩头，迈开了步子。她的背挺得很直，我望着她的背影，一丝愧疚爬上心头。但根本没心思多想，很快回了房。
张雅妮在照镜子，一面小小的化妆镜，她几乎要贴在脸上。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点像鬼？”她冲我悲戚地咧开了嘴。她的脸白得像纸，擦掉唇彩的嘴唇也是白的，长发披散，因为脸颊的瘦削更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这个样子，确实很凄惨，让人不忍多看。
“别瞎说，养几天就好了。你现在要多躺，不要老坐着。”这是医生跟我说的。女人做完这种手术，必须静养。
“嘻嘻，是的，过几天就好了。”她忽然就流露出那种孩子气的笑，“我要好好修养，不然就真的会老的好快好快。我可不能这么快老去呢。”
她瞬间恢复的神采，让我心里稍稍安了些。她应该还是足够强悍的，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轻易低头的。
“姜林，帮我个忙吧。”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镜子，开始摆弄电脑，“教我怎么给QQ设置防骚扰，然后把空间锁起来。”
我凑过去一看，她正在浏览她的QQ空间，里边，居然有一大堆恶毒的谩骂和诅咒。我立马想起不久前她被一个女大学生骚扰的事。难不成，这女人又开始折腾她了？
我在她身边坐下，直接帮她把那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全删了。然后，帮她设置了防骚扰，连QQ加友系统都帮她设置掉。
“这样她就没办法骚扰我了吧？”她有点无助地看着我。
“如果对方会搞程序的话，还是进的了你空间的。不过，留不了言了。”我看到了一句话：你这个勾引有妇之夫的贱货，活该被人抛弃！是在她的一篇日记里留的。一口闷气堵在心里。这个女学生不但恶毒，还够无耻。
“这个Q，是他送我的。这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纪念了，没想到会被弄成这样。”她一脸的心痛，“侮辱我没什么，但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们的爱情。我和他之间，才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呢。”
是的，这点我相信。在张雅妮的世界里，只有真善美。她是那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朋友的人。只有那些心理阴暗龌龊的人，才会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看得和他们本身一样脏。
我用她的Q加了我的好友。说来惭愧，认识这么久，电话号码，我都是从何骏那里要的，QQ，也是今天我才有机会加的。一贯泡起妞来得心应手的我，在面对她时，是那么的怯弱和蠢笨。
当夜，风很大。风是从下午就开始刮的。张雅妮说第二天会下雨，南风带来的是生命之水。我只觉得夜里睡得有点热，因为冬被是加厚的，这气温一升，自然而然就有点受不了。这南方的山城，冬天才走，夏天就要来了。真是奇妙啊。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果然下雨了。空气中透着清新，楼周边的绿植都显得葱葱郁郁的，仿佛一夜之间，全从冬眠状态苏醒了过来。阳台上的那几盆小盆栽，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着，那盆曾被多多魔爪弄断的不知名的植物茎居然也冒出了嫩嫩的绿芽。我真感觉有点神奇了。好象，我从来没有管过它呢。那么，只有张雅妮会浇灌它了吧？
我欣喜地蹲下身子观察。那嫩黄的小芽带着点绒毛，煞是可爱。就在这时，我听到张雅妮的房里有响动。她居然也这么早？我连忙起身从厨房里端来了熬好的小米粥，敲开了她的门。这可是我上网查的，女人月子喝这个好呢。
眼前的张雅妮吓了我一大跳，她脸色紫青，眼圈周围一圈都是青的，眼窝和脸颊似乎更塌陷了一些。最让我吃惊的是，她的眼角很明显地生出了一些细纹！这一夜，她几乎老了十岁！她扫了一眼我端着的粥，让开了门。
她屋里烟雾缭绕，天，这得抽多少烟。我微微皱了下眉，她有点太不爱惜自己了吧？这种时候还熬夜抽烟，比自杀还可怕。她的电脑开着的，估计是玩了一晚上的电脑。
她重新又坐回了电脑前，我发现她在浏览一个论坛，她在看一篇文章。
我正想开口质问她怎么不好好休息，赫然发现那篇文章上指名道姓地点着她的名字，而且，还上了她的相片。仔细一看内容，居然全是谩骂她的脏话，里边甚至编排着一些她的是非，说她跟多少男人有染，如何人尽可夫。甚至还提到了一个男人，袁浩，文章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她和袁浩的交往过程，四年。这四年中，全是她如何哀求他不要离开，他又是如何抛弃她的……
“是那个变态女学生？”一股怒火燃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晚上接到从前一个朋友的电话，告诉我有人在这个论坛如何污蔑我。”
“太过分了！”我非常生气，居然有如此恶毒的人。
“其实怎么骂我倒无所谓，可是，怎么可以把他也牵扯进来。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爱情曾经几乎就是个传奇。那么美，那么纯，却被她扭曲成这样。她到底有多变态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会让她如此咬着我不放？”她哭了，非常伤心。
我坐在她身边，把她拥进了怀里。“报警吧！她这样已经属于犯罪了。”
“不。她毕竟还小，也许以后慢慢就懂了。我难过一下就好了。”她的眼泪一直往下落，“我只是希望，袁浩不要去相信她的这些造谣。我希望我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单纯的女人。”
“你放心，知道你的人都知道你的为人的。不要去理一个变态的言辞，她怎么造谣，也改变不了事实。以后，不要再上这个网站了，给自己惹烦恼。”
“恩。”她靠进我怀里，“这世间爱我的人总是爱我的，让那些小人妒忌去吧。”
我把她扶上了床，她需要休息。而不是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脏字难过。她说的对，爱她的人，会一直爱她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就在这一天，我去上班，她睡觉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些事。而这事，不但让那个变态女学生更加疯狂，更让那个莫名其妙的有妇之夫，也就是那个变态女学生所谓的爱人居然也打电话指责她。
其实张雅妮有很多朋友，那些爱她的朋友们。有个朋友实在看不过眼，直接加了那女学生的Q，捉弄起她来。她告诉对方，她才是那个男人最爱的人。那女学生抓狂了，不知她是如何跟她的男人搬弄的是非，直接又把矛头指向了张雅妮。
我回家的时候，正看到张雅妮无比伤心地落着泪。她说，她并不在意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她，但她在乎她认定为朋友的人。没想到，那个被她视为朋友的男人，居然如此不辩是非。她从此，彻底失去了这个朋友。
说完这些，她笑了，特别坦然地笑了。“让那些肮脏的东西都远去吧，从此与我无关。”
那一刻，我觉得她像只美丽的彩蝶，在这风霜里翩然起舞。世间任何的纠葛，都无法影响到她。
事实，在这之后的两年多里，那个变态女学生依然不间断地骚扰着她。但是她很坚强，再没对这事发表任何言论和看法。她只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步调活着，在阳光里。
尽管她的内心因为袁浩被牵扯进来而受着煎熬，容颜日渐憔悴。但是她，从未对任何人怀过怨恨的心理。这是我愈发欣赏她的地方。她是个豁达的人，值得我去爱。虽然这爱，也只是个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