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秋高气爽正是踏青的好时节。照往常惯例,唐蔺如前几日已命人在郊外搭台摆宴,邀请本地豪绅及其女眷出席,赛马捕猎,享受美酒人生。
许多人前来娱乐,男子聚集一边赛马喝酒,女子聚集一边闲话家常。但唐玉珊与花非花并未出席,来往之人均是交友广泛,唐蔺如还未做好这丢脸的准备。
“驾!驾!”一声清脆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忽地闯入众人的视野,她们穿着紧身衣衫,手执马鞭,策马奔腾而来。见了唐蔺如,便调转马头跃落至地上,抱拳道:“唐叔叔。”这几个女子是唐无波的堂姐们,自小好舞枪弄刀,这马背功夫自然也不在话下。
“好好好,一阵不见,丫头们的本领又长进了!”唐蔺如呵呵笑道。
有位姐姐张望一眼,“咦”了一声道,“怎么不见玉珊妹妹?唐叔叔,前阵听说玉珊妹妹快要成亲了?新郎是谁呀?是哪家公子?”
“从哪些聒噪的人嘴里听到玉珊要成亲了?今日不谈这事,丫头们,待会可要给唐叔叔挣点气呀!”唐蔺如转开话题,右臂一扬,高声说道:“今日难得大家有次雅兴,不如老夫助兴一会,待会举行赛马比赛,谁先到达终点,老夫重重有赏。”
“好!”众人附和道,皆知唐蔺如出手阔绰,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咦,是无波妹妹呀,”有位堂姐注意到陪在邱抹芸身旁的唐无波,便笑着上前打招呼。唐无波只是回一笑,躬身行礼后,便不再说话。
刚发话的堂姐碰了这不尴不尬的钉子,朝邱抹芸行礼后立即回到姐妹中,小小抱怨:“早知道就不过去跟她打招呼了。”
“谁叫你要过去的?”另一人答道,“这唐家庄的小姐个个都是怪人,大的是哑巴,平日却又嚣张跋扈,小的说是只笑面虎,缄默少言,实际上是心高气傲,看不起咱们。”
“她看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起她呢。”又有人捂嘴笑道,“就算是只笑面虎又如何?只会舞文弄墨,待会儿比赛,连个马鞍都爬不上去。”
聒噪的话传到邱抹云耳中,不禁伸手去拉小女儿,柔声细语道:“都是些失礼数的话,别一番见识。”
唐无波点了点头,这些渺如沙砾的人,她连多看一眼都是不屑。
邱抹云展颜一笑,才将目光转移开,被几位婶婶拉了去,尽是念叨哪家公子哪家姑娘喜结连理。
“啊,二小姐,好漂亮的发簪呀!”丫鬟翠儿忽然掩嘴惊道,唐无波随意望去,发现唐蔺如正吩咐下人打开一个锦盒,露出一支异彩流光的玉簪。
就这一看,玉簪型如凤凰,通体晶莹,白如九天之云。
“确实漂亮。”唐无波淡淡一笑,也多看了两眼。
连峰城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支玉簪。他觉得,“这支玉簪比昨日那朵花更合适戴在你的头上。”
唐无波转脸看着他,淡淡一笑。
人群顿时哗啦响来,不识货的人见这玉簪遍体雪白是块好玉,识货的人自然晓得这出自玉兰山庄独一无二的惜玉簪,可有延年益寿的奇效。
几位姐姐顿时争先恐后地举手报名,有人见唐无波无动于衷,又碎嘴几句,挑起不屑地目光。
“二小姐呀,你听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呀!”丫鬟翠儿在唐无波耳边愤怒道,她们还没走远,自然听得见那些人嚼的舌根。
唐无波牵着一匹温顺的马儿,头也不回,“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就好。待会我想一个人走走,你跟着去凑热闹吧。”
“可是,二小姐你学骑马没多久,能行吗?”丫鬟翠儿疑道,“她们还是有几句说得没错,你只会舞文弄墨。万一摔下来不就……”
“别诅咒我好吗?”唐无波笑道,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凑热闹,让自己落个清净。丫鬟还想争取什么,忽然听见人群躁动连忙偏过脸看,连峰城竟也下场比赛。她顿时将二小姐而忘了,赶紧挤入人群围观。
走得离人群远了,唐无波勾着马镫爬上了马背,抓起缰绳缓缓走向一边,冷嘲道:“舞文弄墨?!”若生活只剩舞文弄墨,岂不简单?
唐无波拽着缰绳慢慢走着,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走,若有所思。
不知走了多久,“簌!”一道银光忽地从树丛某处穿梭而出。
马儿凄厉的狂“嘶”长啸,抬起前肢立即将思考中的唐无波甩出去。唐无波就地滚了几圈爬起来,草丛立即窜出几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唐无波冷冷质问,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握紧,她细细观察着几人的步伐,下盘沉稳有力显然算是高手,但为什么会对她动手?
这几日,怎有这么多人找上门来?
“这你就不用管,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保证你平安无事!”为首显然不愿多说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口音像是来自京城!
唐无波眼底卷起风暴,“你们想抓我?抓我干吗?”她假装面露惧色,不断后退,“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唐家庄二小姐?”
“就是知道才要抓!”那人说道,手一挥,几个人立即扑上来,唐无波转身跑出几步就被围在中央,几双粗壮的手猛地将她抓紧,“救命呀,救……唔呜!”她的脖子立即被人掐起,嘴里被塞进了布,这几人快速将她手脚绑住,硬是套入早已准备好的麻袋中,然后举在头顶快速从深林某处跑去。
“无辰,你最好回龙腾堡一趟,我觉得这扬州的天,要变了!”算卦先生拎着手里的小酒壶,陪着乞丐无辰下山。
乞丐无辰面露尴尬神色,“不准师叔,还是你先回吧,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怎么?还想着你爹指婚那事?”算卦先生,无名无氏,自称十卦九不准,但卦卦必中。他抚掌一笑,“唉,有什么大不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你将来是要继承大业,你爹给你指婚的姑娘肯定差不了,欧阳兰虽然任性了点,可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别人都看得眼红了。”
“不准师叔,我管她是不是大美人,反正我不感兴趣。其实我在外面也混得挺好的,以天为盖地为庐,岂不潇洒自在?”乞丐无辰扬起嘴角,一改素日痞样认真道:“婚姻是一生一世,需要两人举案齐眉,相看两不厌,我可不想贸然一赌。”
“哈,我就欣赏你这脾气,不像你爹那样迂腐。”算卦先生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两人齐步走了没多久,乞丐无辰左耳微动,“附近有人,师叔我先行离去看看。”说罢纵身跳上树,已穿梭到几丈之外。
她停在树上看着地下一群黑衣人扛着个不断扭动的麻袋跑过,爱多管闲事的他兴奋地亮起眼:“唉,又要辛苦了。”
“谁!”为首的人听见一声轻叹立即问道。乞丐无辰顺势降落地面,瞅着他们扛着不断扭动的麻袋问,“里面装谁呢?”
“关你什么事?赶紧闪开!”那人挥动手中大刀喝道,见乞丐无辰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衫,一副无视模样,恼羞成怒扑上去劈下,乞丐无辰闪身避过,那刀落了空,劈入地面砍了半条缝。
还算是个高手!乞丐无辰评价道,右手运气,旋身击在另一人身上,想将他打出几丈远,但那人只是后退几步而已,就地快速扎稳脚步,其他四人见状,两人对视一眼快速加入攻击。这三人功夫不弱,乞丐无辰逐一拆招想要试出他们师承何处,但这三人显然刻意隐瞒招式,各自上中下三盘有独到功夫,与他斡旋几十回合也不占据下风。
就在乞丐无尘觉得难攻破时,有道紫色身影从天而降,横空一扫,突然将这三人逼退。来人身形修长,傲骨凌然,颇有大将风范。
他手中黑色长剑一指地,在阳光下剑影无数。
是无影公子剑!
“无影似有影,有情似无情!”乞丐无尘与他肩靠肩笑道,“不愧是公子剑的传人!”虽有可能是情敌,但不影响他的褒奖。
来人正是连峰城,唐无波不见已久,他便退离猎场寻找,路上寻得中毒镖致死的马,便急急循着路上蛛丝马迹跟来。“阁下以扇为剑,剑气泠然,招式泰然,想必是江湖最近声名鹊起的赏金猎人乞丐无辰?”
“好说!只可惜此处无酒,不然定与你痛饮三杯。”正所谓英雄惜英雄,两人均是豪爽的俊才。
劫匪之人冷笑道:“很容易,你们两个共赴黄泉饮孟婆汤吧。”这几人显然大煞风景,不与时间待人把酒言欢,乞丐无辰便道,“连峰城,先救人,日后再相陪。”
“正是我所想!”两人一拍即合,快速联手退敌,节节败退的三人见势不妙,挥手洒出一阵白色粉末。
无辰与连峰城立即屏息闭气,但粉末却粘在裸露衣衫外地手臂、脸颊上,只觉得浑身犹如被虫蚁啄般酥麻疼痛,挥掌打不出力。高手中毒如若能及时运功疗伤则无大碍,但这三人却明显会乘人之危。无辰扇子一合,犹如利剑刺向靠最近的人,将三人缠住。而连峰城却快速盘腿坐下,快速运功疗伤,约过一盏茶功夫,他睁眼朗声道,“无辰,该你了!”然后纵身插入四人之中,将三名黑衣人拦住。
乞丐无辰轻笑一声,让连峰城与这三人缠绕,自己运气调息,锁住心脉将毒逼出少许。
没多久,他笑道,“连峰城,该你了!”然后取代连峰城独战的位置又与那三人缠绕。黑衣人一时想不开,但没多久就反应过来,这两人是轮流运功逼毒,如果不快阻拦,一个人已让他们寸步难行,若两个同时解毒则功亏一篑了。
三个黑衣人朝后打了手势,看守麻袋的两人立即靠近,这五人不约而同围住乞丐无辰,快速转动,手里握着亮闪闪的暗器,将阳光反射到中央。乞丐无辰一时被晃花了眼,这群人见机飞扑而上,他闪身躲过,手臂“撕拉”一声被划出道伤口。
连峰城见他受伤,运气情不自禁中断。
伤口有毒!乞丐无辰隐约感觉到伤口的痛楚麻掉了整条左手,他徒剩右手挡刀挡剑,“连峰城,我会撑到你毒解开的时候。”无辰知道自己中毒更深,若要运功疗伤至少需一个时辰,但这些人十分诡异,未免夜长梦多,他敲定让连峰城先行解毒退敌才是上策!
连峰城身一颤,立即运气疗毒,争分夺秒。撑了一盏茶功夫、两盏茶……连峰城双臂猛然往前一推,有股黑色雾气自他全身散开,他抓起长剑纵身越过,一招“斗破苍穹”横扫过去,五人顿时乱了阵脚节节后退。
乞丐无辰往后踉跄站稳,笑道,“刚刚好!”然后盘腿坐下,运功调息。
连峰城毒已全解,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打近身战,而是远战、持久战,以剑气所伤,将这几人逼退,不得不狼狈逃离。他收了剑转身,乞丐无辰已然站起,握着血淋淋的手臂吐出一口浊气!幸好功力深厚,暂时压制这股毒气,乞丐无辰将身旁的麻袋解开,扶起人一看,怔住,竟是唐无波!
“无波!”连峰城大惊,连忙将唐无波抢到怀中,唐无波手脚被绑,已不省人事。“无波?无波?”连峰城试着摇晃几下,见她双眼微微睁开这才松了口气。
“让我看看。”乞丐无辰想要抓过唐无波的手,但连峰城却将她拦腰抱起,“无辰,我现在要带无波回唐家庄治疗,日后相遇定当多谢。”说罢转身快速朝唐家庄的方向奔去。乞丐无辰的手悬在半空,有种落寞从心里滋生蔓延,他抬头看着远去的背影。
唐无波无力地靠在连峰城肩上,她睁眼后看见的却是越来越远的乞丐无辰,以及他左手臂上的血迹斑斑。
可无辰只是朝她微微笑着,目光清澈如水。
唐无波未来得及多看他两眼,便又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