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浓黑夜,雾气缭绕。路灯似乎全都坏了,公寓门均紧闭,街道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偏生此刻已是午夜十二点多,独行街上已叫人觉得可怕,何况是身负“重债”的逃命之徒?
“抓住他!抓住他!”
“快!别让他跑了!快!快!”
一个满脸惊慌的人疯狂地在寂静如死的街道上奔跑着,他慌不择路,七弯八拐没有目的地。他只想着,逃跑,逃跑,一定不能让他们抓住!若叫他们抓到,只怕自己不止要遭受死亡之灾!
他觉得自己是个天下最幸运却又最不幸的人,刚辞了原来的工作就被C公司的老总相中进入这大型公司做销售经理,却在刚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被告之该公司破产。今天因为怀孕中的妻子身体有些不适,本定着六点前回公司收拾东西的计划延后到晚上九点,第二天公司就得正式闭门,他也不可能再拖。谁知就在收拾东西这会儿,居然听见几个人在隔壁会议室玩乐喧哗的声音……
这一听可不得了,从他们肆无忌惮的声音中他才了解了实情——原来公司的破产都是这正在庆祝的八个人一手策划的!他们挪用公款,并伪造销售利润记录,私下营办不法经营点,亏着血本大量销售产品……导致公司迅速破产!而他们的账户里还保留着干这些勾当得来的数百万赃款!当时他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玻璃杯居然没能握住……
怎么会叫那群人发现呢!他直骂自己傻蛋,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近乎癫狂,仿佛这毫无节制的东西就卡在他的喉头,下一刻便会翻跳出来!他气喘吁吁,感觉脚下越来越软,黑暗中沉重且有几分杂意的追赶声让他浑身打抖……
突然一道浑光滚入眼球,他万分惊喜:有一扇公寓的门还开着!此刻他已将近精疲力竭,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便蹿入公寓内,用打颤的手胡乱地扣上门锁……
“他拐到这边了!追!”
他们追来了!他大惊失色,忙闪身到铁门旁高高的围墙后,缩进低矮却极繁茂的灌木丛里。耳边骚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他屏住呼吸,按住狂跳不止的心,一双极度疲倦却强然暴睁的眼死死瞪住他匆匆锁上的铁门。他的手渐渐伸向旁边的草地,抓住一根不知何处掉落的木棒——如果他们闯进来,他就……就和他们拼了……
“人呢!”
“狗杂种,跑得够快啊!追!”
“叫他再跑!”
一阵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伴一声声迅及潦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约莫三四分钟过后,他方从那灌木丛中缓缓爬出来,狂跳的心多少平静下来。他长吁一口气,好险他们没追进来,不然……他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斧头?!
没错,是斧头!黑夜凝重,但他也多少看得清,那厚实且锋利的斧刃上闪着的道道骇人的寒光,还有……斧面上染着的,大片猩红的惨烈的血迹!
血迹!顿时他浑身僵硬,舌头打直,恐怖的寒气在他背后噌噌直蹿,他感觉全身毛发都倒竖起来!他慌乱地丢掉斧子,六神无主地朝前奔去……
可惜,他慌不择路,跑向了里院……
愈来愈浓的血腥之气窜入鼻息,他感觉身上的热气被拼命地往外抽,全身几近无知无觉。瞬间他居然被绊倒在地,结结实实压在地上,沉闷的痛撞击全身,像散架一般!他挣扎地爬起来,低下头去,却发现——凌乱的衬衫前,红津津的,湿淋淋的,带着浓重的腥味——是血!而脚边,正躺着一条不知为何物的长条物……
月的光辉此刻昭然出现,浅浅黄光恰好投在了这如死的院里,恰好投在了他喷涌而出的惶恐中!在他的瞳孔里,那不断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里,同样被渐渐放大的是一只断掉的、颜色殷红的、血肉模糊的手臂!
“呼——呼——”
刺骨的风突然灌入脊骨,扎得他的身、他的心生生发痛!他慌里慌张地跳开,抬起眼时触到的一幕使他又不禁心惊胆战——鲜绿的草地上有大片如花般盛开的鲜血,蓬乱的土地上一大片的樱花瓣都已成血红。中间坐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八岁,身着红底黑蕾丝边公主裙,有几分干枯的黑发凌乱地披散,一个血红色的蝴蝶结系在头上。奇怪的是,她似乎蒙着面纱——血色的面纱,凹凸不平,隐约能看清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小小的嘴唇。樱花瓣仍纷纷飘落,飘在她的周围,散着淡淡的香味……
忽然一片柔弱的花瓣滑入她的“面纱”内,他惊然发现,那花瓣在接触到“面纱”的瞬间被染红了,落到她的肩头,隐没了行迹!此刻他看见,女孩小小的嘴唇扯动了,似乎在笑,那崎岖的“面纱”也一并牵动了,血,悻悻地从脸上滑落沁入衣服……
月光渐明,正正投在她身上,此时,那张脸上,血与肉的搅拌体与零星的吊在脸侧的鲜嫩的皮在他的瞳孔中映得清清楚楚!
他顿时惊醒:那不是面纱!她是、是……
一个被剥了皮的人!
他想叫,但叫不出声,恐惧已轰然击倒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的眼中只有那女孩近乎绝望的单纯微笑,他呆呆伫立原地,俨然一副行尸走肉!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概念:逃走!逃走!
但,他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