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全都开了,而那黑咕隆咚的窗后竟没有人!七七吓得打一个哆嗦,可立时便有一股浓烟从打开的窗户中滚滚而出,焦黑浑浊,呛人的气味叫一墙之隔的七七都难以忍受!——丫丫的家!七七赶忙跨上车饶过围墙,匆匆驶入那破败的公寓后一把将单车扔在楼下,捂住口鼻猫着腰冲上楼。三楼,两三个人正在冲撞的破旧的木门。
“怎么了!”七七含糊地叫道。
“不知道!门被锁住了!帮忙吧!”
于是七七同那三人站成一排,其中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大叔叫道:“一、二、三——撞!”三字一落,四人便齐齐发力朝门撞去,那大叔再叫,四人再撞,反复数次,破旧的木门终于禁不住多次猛撞轰然倒下了!“门开了!”七七大叫着就要冲进去,却被一股强烈的烟熏味蒙蔽口鼻……
“小女孩你不能进去!估计里面……咳咳……着火了!”那大叔紧紧拉住七七的手,“老王老张你们快到楼下拿灭火器!小姑娘你有手机吗?”
“……恩,我、我打给消防队!”烟雾自敞开的居室内喷涌而出,缭绕不休,叫七七呼吸困难,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样。她急急跑下楼,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按下了“119”——丫丫母亲,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啊……她默默念着,僵硬着手把手机移来移去,半晌,有人接电话了……
“喂!”七七迫不及待地将手机举到耳边!
“第一个目标,已清除所有的邪恶……”
一个声音,足以让七七浑身发毛!霎时她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只有大脑还因为剧烈冲击的血液嘶嘶发烫!又是那个白铁皮似的声音!“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第二个世界的事,不是我们所能操纵的……”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你是谁!”七七声嘶力竭地大叫,胸口剧烈地膨胀,酸涩直逼眼球,颗颗泪水莫名地迸溅出来!然电话那头回答她的只有阴森邪恶的长声大笑——仿佛蜥蜴的尖声鸣叫,嘲讽般、得意般、贯穿七七的心!
“你是谁!你是谁!”七七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事实上她也已经慌得什么都忘了!那头仍是笑,声音愈来愈扭曲、愈来愈嘶哑,最后化作刺耳的“丝丝”声……
“喂?喂?这里是N市消防总部,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惊魂未定的七七目光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清清楚楚是“119”啊!可那个白铁皮似的声音……“喂?!喂?!”电话那头不断地催促,七七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啊!啊是,这里是R大街W巷的……”
好容易报完了位置,消防队承诺十分钟内到达。七七忐忑不安地收起了手机,手指神经质地触到了关机键,却迟迟不敢按下去。那个人是谁,为何又来骚扰她,他夺走谁的命还需要和自己做报告吗?此时她只觉得有冷风拼命往她的心窝里灌,冷飕飕的,好像要把她的心撕裂!
不到十分钟,消防队果然如约而至,方才撞门的叔叔们都退了下来,看着忙上忙下的消防队员,七七的心始终不能平静——莫名出现又消失的白影,突然打开的窗户,还有那个“地狱使者”的电话……他说第一个目标已清楚所有邪恶,难道说……
顿时七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消防救护工作仍未结束,七七只好原地等待。那十余分钟对她来说有如一个世纪,耳边只有蹚蹚踏踏的脚步声,着急却有序。终于,最后一个消防员下来确认了情况,消防队长朝七七等人走了过来。
“谁是着火房间的主人或家属?”消防队长问道。
刚才叫号的大叔说:“我是房主的邻居。”
队长又问:“刚才是谁打的电话?”
大叔说道:“这个小女孩。”
“……我是房主女儿的同学,路过时发现房子冒出浓烟,就来看看了。”七七先一步解释道。她家楼上曾着过火,所以她明白消防员会问什么问题。队长点了点头,七七便问道:“那……房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消防队长颇踌躇了会,才缓缓低声说道:“……房主死了,死在自己的房间,是二氧化碳中毒。”
死了!
黄丫的妈妈——死了!
突然七七感觉浑身就要散架了,她甚至能听到身体里的骨头破碎断裂的声音!瞬间她挣开周围的人,无视消防队员的警告,疾步冲上三楼,冲进那被大火肆虐地体无完肤的房间。她知道那里面该是什么样,可当她真正进去了,那一片狼藉还是叫她不能承受——客厅里,曾经破败的家具布置一去不返,唯一留下的就是一片骇人的飞灰,房间里弥漫着焦臭的烟味,满地都是灰尘与灰色碎末。在那所谓的客厅中央,那曾经摆放了千万垃圾的地方,一片血色的残片映入七七眼帘——那是一片血红色的灯心绒布,挽成荷叶状,下面拼接着一圈黑色的纹着蝴蝶结与刀的蕾丝,这样特别的装饰七七怎会不记得——这,就是黄丫那个娃娃的裙摆的一角!客厅一片灰黑,这半抹血红在此显得尤为诡异,正如黑夜中充血的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叫她心里发寒。她赶忙站起来,向前奔去,拨开残留的烟雾,她看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烧焦的痕迹从客厅开始便消失了,所有的房间,都好好地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小妹妹,不可以到处乱跑。”忽然有人按住七七的肩,七七听出那声音是消防队长,便回头去,问道:“叔叔,请问你们刚才进来救火的时候,那位阿姨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吗?还有,火是烧到了哪里?”
消防队长对她的提问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如数答了:“当时我进来的时候所有房间的门都是锁着的,火似乎只在客厅烧着。其实我进来时火势已相当大了,可是它就是只在客厅一带蔓延。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事。”七七故作轻松地摇摇头,转回脸去。这一转,她无意撇到了一间开了门的房间,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木板和几张肮脏的布,木板中央,一位枯瘦的妇女僵硬地躺着,四肢撑直,双目圆瞪,嘴唇发紫且努力地张开着。那干枯悲惨的身影七七怎不记得?瞬间,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今夜,她是第三次流泪。
“……小妹妹,节哀吧。”消防队长默默安慰道。
善后工作,七七不想再看了,一是因为晚了,二,是不想让自己再伤心。她推着车,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只有昏黄的路灯陪伴,四周静得可怕。她咬住下唇,努力地深呼吸,希望借此冲淡脑海里惨淡的一切。她不明白,为何身边的人会成为什么“罪孽深重”的人,为什么那个人要频频骚扰她,为什么他杀人前,要向自己报告……
她觉得很累,她很想一睡就不起来了,三度的落泪叫她没有力气骑车。家的楼下,家里照常黑着灯。她草草停了车,便回家去了。头沾到枕头,她便开始昏昏沉沉——忘记,忘记,忘记今天的一切,忘记一切血腥与悲惨,忘记……
忘记……
……
“七七——”
有人在呼唤她,那声音飘忽且因阴惨,仿佛飘忽游荡的冤魂野鬼。七七蓦然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静得出奇,她只能清晰地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且不安的心跳声,叫她头皮发麻。
“七七,你在哪……七七……七七……”
那个声音又一次荡漾开来,此般,竟有几番渴求与探寻的意味,虽说声音悲惨凄恻,然而,七七还是认出了那曾在她记忆中留下一穿欢声笑语的音色——“丫丫,丫丫我是七七!丫丫!丫丫你在哪!你在哪!”她大声呼唤着,想顺着声音方向找过去,但,一跨出步子她便摔倒了,剧烈的痛袭击全身,震得她骨头发痛。她摸索着探向前,眼前,却突然浮现一个身着黄白睡裙的枯瘦女人——“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啊!”七七大叫着、挣扎着要爬起身,可是她突然浑身都动不了,好像被什么人狠狠压在地板上!那个枯瘦干瘪的女人——黄丫的母亲——此刻俨然一个魔鬼,双眼充血、张牙舞爪,一双枯手指甲暴长,咆哮着朝七七的脖颈扑去!
“啊!”七七猛然睁眼,却被一束阳光刺痛眼睛——是、是梦?
七七审视了周围情境,确认了这一事实——真的是梦。她松了口气,但,心还是在隐隐地作痛——她忘不了,丫丫在梦境中那绝望无助的声音,还有她母亲愤怒悲伤的眼神,忘不了……
忽然,她耳边又响起了《森林中的一晚》。瞬间她浑身略收了收紧,目光战战兢兢地探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呼,她松一口气,屏幕上显示的是——李义。
“喂,喂,七七,你睡醒了吗?不好意思现在把你吵醒,你知道子亦的手机号码吗?”李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这般却带的七七也跟着着急起来:“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说道:“……那你帮我提醒他,七点钟,最好你也来,我们三个在学校门口集合。我接到消息,徐薇的奶奶昨天晚上在路上被歹徒误伤,不治身亡。父亲母亲也在别的省份遭遇车祸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