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心里突然微微一震,想起昨晚的事,决定去医院看看那个病人。郁棠在医院门口买了一束百合,配着蓝色格子包装纸,煞是漂亮。
可是到了医院里面郁棠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到底要探望谁。昨天母亲没有让她跟进去,她连病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茫然的时候。
坐在医院住院部的长椅上,看人来人往不断穿梭。医院里弥漫的消毒水味道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穿着白色条纹的病人、满脸愁云的家属、站在窗口处发呆的人,还有谈笑风声的医生和护士。。。。
“你怎么在这?”一个男声把郁棠从沉思里唤了回来,她抬眼一看,是贾祁冄。
郁棠心里一喜,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贾祁冄意外地看着她的手,她顺着他的目光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不雅动作,赶紧松手,说道:“我想去看看他。”
“不上课吗?”贾祁冄(qi rang)问。
郁棠故作轻松地笑笑:“偶尔出来透透气,吹吹风。”
“难道不害怕我们吗?”贾祁冄迟疑一下,“昨天晚上。。。。”
郁棠摇摇头:“我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看得出你们都是好人。”
贾祁冄沉默一会:“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句话母亲也说过。但究竟要把那事想得多复杂呢?
”上午已经做完手术了,情况不是很稳定,现在已经移转到重症监护室了。“贾祁冄指指那束放在一旁的百合花,”这是要送给我堂哥的吗?”
“那个人是你的堂哥?”
“嗯。”
“昨天我妈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赔偿虽然比他们想要的少,但也无济于事了,只能是这样了。”
“对不起。”郁棠低声嘀咕。
“谢谢你没有把我们所对你做的事说出来,如果你父母知道了,也许一分钱赔偿也拿不到了。”
“我能理解的。”
“我带你去看看我堂哥吧。”
重症监护室没有办法进去探病,只能透过外面的玻璃环看里面的情景。年轻的病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头部裹着纱布,嘴里放了个氧气瓶,身上插满了各种管。。。。
她的心里有些难过,她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做大的努力做得更好一些,可是原来在父母眼里,她始终是一个没有得到成长的孩子,她的话语权只能掌握在他们手中、能首肯的范围内。
监护室外坐着年轻人的父母,他们黝黑的脸上纵横着深深浅浅显而易见的皱纹,两边的鬓角都长出了些霜华,佝偻的背越发显得凄然。她想要说对不起,可是这样的话对他们说已经毫无意义、太过苍白了。他们的儿子还生死未卜,她在这里只能碍着他们的眼,只能刺痛了他们的心,只能使他们的愤气更加旺盛。
郁棠默默转身离开。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朵花。”虽然这样说,但贾祁冄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那束百合花。
他看着郁棠红了眼眶,看着她难过地紧抿着嘴唇,顿了顿说:“不过在这样不幸的时候,有这样的一束花来点缀,也是会显得温暖一些。”
郁棠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的安慰。”
“回去上课吧。其他的事不要在意,不要去管了!”
郁棠摇摇头:“今天不想回学校。。。。我先走了。”
郁棠转身离开医院。
她坐了公交车去海边。在这个季节,海边很少有人了,不过清冷海水的颜色倒是格外清澈。
海浪泛着白色的浪花气势汹涌地冲上来,却又迅速滑落下去。就好像想要挣扎着爬上岸,却被无形的手给拽了回去。每一次向前,有每一次退后,永远也赢不了背后那股不明力量。
手机响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崔乔柠。
“掉进坑里了吗?”崔乔柠的声音急吼吼地传入鱼塘的耳朵里。
郁棠无声地笑了笑:“只是打算想消失一会儿。”
“我还以为‘小花针’把你灭了呢!”崔乔柠长吁一口气,“你的历史练习册呢?借我扑火一下。”
郁棠有些无奈地晃晃脑袋:“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破事?”
“一会儿就要交了,快说在哪!”
“在抽屉里。。。。”还没有等她说完,崔乔柠已经“嘟”地一声挂掉了。看来现在她真的很急,急得忘脑地逃窜这场大火。
郁棠刚在心里骂她几句,一转身竟然看到了身后的贾祁冄。她诧异地微微启唇,但没来由地心里一暖。她想得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郁棠朝他走去:“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跳到海里。”
“让你失望了呢!”郁棠笑了笑,“我才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呢。”
“那逃学呢?”贾祁冄望着她,“是你强有力的反抗还是控诉?这算不算幼稚?”
郁棠垂垂眸,低声回答:“我只是想走开一小会。”
“都跟你说了让你不要自责,况且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不是——”郁棠打断他,“我只是觉得很多事跟我想的不一样了。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现在要想。以前从来没有面对的问题,现在要面对。。。家长、朋友、同学,还有老师,好像都不一样了。就连我自己,也变得让我觉得陌生。”
“每个人的人生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现在吗?”郁棠惆怅地叹了口气。“来得有点防不胜防、猝不及防。”
“你会慢慢适应的。”
郁棠苦笑一声:“也许吧。”
手机再次响起来,郁棠看了一眼,是罗言中。她挂掉,手机再响,她再挂断,手机再一次迫不及待地响起来,催得很急。她干脆按键直接关机。
“手机响了这么多次,你为什么不接?”贾祁冄狐疑地看着她。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想要逃避。因为知道他要说些说什么,而她还没有想好适合的原因来回应他。
放学的时候,郁棠才回到学校,去拿书包和牵自行车。她和贾祁冄在下公交车的地方分的手,贾祁冄回医院,郁棠回学校。
跟贾祁冄一起谈话让郁棠觉得格外轻松,也许是他沉稳内敛的气质很让人容易折服,她也知道贾祁冄就是今年从益华中学毕的,考上的是浙江的一所重点大学,只是因为家境贫困,还有一个换脑瘫的哥哥,他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梦想,早早地找份工作来贴补家用。
“你竟然没有上‘老棉花’的课?”郁棠刚坐下,郑艺就大叫起来:“是讲到微积分的那章——很重要诶!”
后者只是淡然地“哦”一声。
崔乔柠已经提前把她的书包收拾好了:“正说一会儿要去找你呢!”
“崔乔柠,你都不问问我去哪?”
崔乔柠大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膀,笃定地说:“你能去哪儿呀?肯定是肚子痛或者是头痛什么的去医务室呗!”
郁棠无语地拍拍自己的额头:“好吧,我去了医务室。”没有人相信她会故意窜课,这么重要的数学课,她居然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