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忧心脏好似停了那么几秒钟,这该来的,总算是来了。倒也不枉费她提心吊胆了那么几天。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四皇子大半夜出现在我房里。是要杀我,还是要睡我?”
那人轻轻一笑,端是邪魅非凡,“有区别吗?”
“当然有。”青忧直直望进他眼底,“您要是来睡我,我就不用穿衣服迎接您大驾了,反正也是要脱的。要是来杀我,我立刻梳洗一番,争取死得漂亮一些。”
“子虚说话真是有趣得紧。”赵高炽朗声大笑,“今日我不过看望旧友,子虚无需紧张。”
青忧在心头暗骂,想要呼救无双,可又怕连累无双一起遭殃。明知今日赵高炽是来杀她灭口,可她竟无丝毫办法。心头不免又气又急。
那人仍是笑,对她道了一句,“上来。”
青忧哼了两句,“上哪儿?”
“到我这儿来。”
“我上不去。”
“好。我数十个数,你若是在我数完之前不能上来,我就先睡后杀。”
青忧心里怒骂变态,却也摸不准此人性子,不知他说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只得钻出被窝,寒意来袭,冻得她瑟瑟发抖。随手也没找到披风,她也不管,就近扯了被子抱住身体,便往外跑。
“一……二……三……”
房顶上那人还在持续数着,青忧已经快步披着被子走到了院子里。她抬眼瞅了瞅房顶,这至少也得五六米高吧。
“五……六……”赵高炽坐在房顶之上,却听见下面一声怒喝,“我上不去。你还是杀了我好了。”
赵高炽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月色凄迷落在她头顶,她的脸一半隐在树的阴影之下,红唇如血,乌发如墨,双目若星。只不过样子有些怂包,整个人蜷缩的裹在被子里。
不理会她怒气沉沉的视线,赵高炽指了指院子旁的云梯,“那边有梯子,爬上来。”
青忧摇摇头,却是不动。
赵高炽眼睛危险的眯起,却是高坐房顶,悠闲翘起二郎腿,“本来还想说,你今夜要是表现得好,我就饶你一命。偏偏有些人这般不识趣,一片好心就这般付之东流……”
青忧一听,面上立刻浮起一层谄媚的笑意,“公子哪里话。奴婢这就上来。”
搬了云梯,青忧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因为冷,她又卷着被子,活像一条蠕动的毛虫。等到她慢悠悠的上了房顶,赵高炽脸色早已不耐。
赵高炽不开口,她自然不敢说话,两人沉默不语立于房顶之上。
秋日里入了夜,极为寒冷,即使裹着被子,青忧仍然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她忍不住将被子裹紧了些,一边抬眼暗中去看赵高炽的神色。
“冷?”赵高炽问了一句,不待她回答,已经从腰间取下了酒囊,递到青忧面前,“喝一口身子就暖和了。”
青忧将信将疑的接过了,凑近一闻,酒香浓郁覆鼻,呛得她直甩头。
她揣测着赵高炽的用意,不敢冒然行动。赵高炽见她双目灼灼望着自己,心知她心头疑虑,随即扯过她手里的酒囊,“怎么,怕有毒?”
青忧不做声。
赵高炽冷哼了一声,仰头饮了一大口,这才递给她,“放心吧,死不了。”
青忧不再拒绝,学着他的样子,浅尝辄止喝了一小口。谁知那酒着实辛辣,刚入口还不觉,等到喉咙时就如同火烧般。青忧不曾喝过这么烈的酒,一下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下。
赵高炽抚掌而笑,随即又愣住,垂眸不语,似有心事。
他不说,青忧不会问。
半晌,他才出声:“我这般对待秦家,你心底可是恨极了我?”
深秋冷意浓,那话刚出口似乎便被冻结在空中,成为一团白雾。
“不恨。”青忧望着远方暗青色的山峦,语气波澜不惊,“你我各为其主,只不过是立场不同,是非对错难以分明。”
“可惜天下苍生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认为我残害忠良,扰乱朝纲。太史院那几个老家伙还不知道怎么写我呢。呵,削藩贬王,父皇势在必行,任何人都无法阻挡。而我不过是他手里一枚棋子而已,何去何从半点由不得我做主。”
青忧冷哼了一声,语气转为嘲讽,“四皇子何必装作楚楚可怜身不由己的样子。谁不知当朝太子无能,能入主东宫不过是依仗了显赫外戚。这几年,皇后纳兰氏一脉跟朝廷重臣勾结,掌握大楚各行各业命脉。皇帝心里忌惮纳兰世家势力,不得已扶持太子上位。陛下九大藩王和纳兰一氏若不能除去,陛下必定夜夜难熬,无法安眠。如今皇上既默许你出面发起削藩之势头,必然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削藩之后,恐怕紧接着便是废太子。想来九王覆灭那日,便是四皇子得到天下之时!”
一席话掷地有声,青忧声声清脆,若玉珠溅云盘。三言两语却是将这大楚王朝势力格局分析得十分透彻。
话音落完,青忧才觉四下猛然安静了下来。
静得她几乎能听见风从山谷而来,徐徐刮过山峦,拂过树叶,吹过钟鼓。
她脸色微微变了,对于自己这一番大胆言论心里惴惴不安,暗中抬眼去看赵高炽的神色。
“慕青忧啊慕青忧。”赵高炽一双眸子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目光却有些赞赏,“可惜了。你是个女儿身。若你生为男儿,我必将你揽至麾下,让你施展毕生所学,封侯拜将,流芳百世。”
青忧哼了两声,算是认可了他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