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晨,寝室里,天还未亮的光景。而传宇呢,这几日总不能安然入眠,只是今夜较为改善,安稳地入睡了。
不经意间,传宇在朦胧之中看见一袭白衣在眼前飘动,不禁含糊道:“是你吗?你还在吗?我想你啊!”
待起身后,传宇使劲摇晃几下自己昏沉的脑袋,定睛细看,屋内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的场景,倒是窗外闪烁着亮光,将室内照映得通红。
“那是什么?文森!”
“吵什么,正睡得香呢!”
“是亮光。”
“亮光?哪里?你是说天使来了吗?”文森一下子起身来道。
“并没有,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永远不会来了。”
“为什么?”
传宇不再言语,幽幽地陷入沉思,像是回响起那一晚的场景,思绪万千。文森也不再理会他,继续睡觉。而就在此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传宇的耳朵,亲切温柔,只听到:
“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还还存在吗?”
“当然,我依然存在,在我的左半边,在你的左半边。”
“可是我看不见你,看不到你美丽的脸庞。”
“会的,你会看到的。”
“哪里?什么时候?”传宇坐在床上,急切道:我是说,我有些事情还不太明白,比如说,教授手中的古书为什么会风化掉。”
“当然,我想这是必然的事情,也是那狮子对于吞噬我而付出的应有代价。”
“你是说那是报应?”
“不,我更愿意说是战胜或者感化。”温柔的声音倏尔变得强而有力起来,道:“或许世界是如此混蛋,如此不讲道理,是该随波逐流,同流合污?还是坚持自我,坚持微不足道的哪怕一丝纯笑?若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善美。还能相信什么?相信随波逐流?相信羊入虎口?不,不管发生什么不愿看到的事情,希望和美善是必须要保有的,或者坚信的,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好吧,我是相信你的,可我现在关心的已不是这个了,我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看见你。”
“会的,会有人来替代我的,相信我。缥缈悠远的声音转而道: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我的价值就在于此,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而当我实现了自己的意义和价值的时候,你们不是应该替我感到高兴吗?”
“不要悲伤了,我的价值和使命已经完成,而你们的使命才刚刚开始,收起你们的悲伤,去踏上属于你们的旅途吧,未来的荣耀和险阻在一起向你们招手呢,去面对他们,迎接他们,打败他们吧。”
“也许我会的,但我真的很想看见你。我知道你我是不同的存在,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上你了。”传宇说完这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又道:“你是生气了吗?说话啊!”屋子里依旧只有传宇的声音,偶或夹杂着文森微微的鼾声,传宇又道:“我知道这是很荒唐的事情,但若只当是柏拉图式的喜爱,也不可以吗?”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但是窗外的光亮依然闪烁跳跃,不禁让传宇再一次疑惑好奇起来。他迅速地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景象果真让他吃惊不小,尽管他是狮口脱险的英雄。
充斥于眼球的是一团耀眼的光亮和火红,那是来自于远处的火光,冲天大火。
再等传宇细看,想要知道究竟是哪里的光火时,却是无法得到答案,漆黑的夜里确是辨不清那起火处到底是哪里?
传宇心中开始疑虑起来,是不是校内着火了,可是那火光明明是在较远的地方,应该不会是自己疑虑的事情。再加之困意来袭,传宇便复又回到床上,一眨眼睡着了。
朦胧之中,他仿佛进入一种模糊的梦境里,又听见传来遥渺的声音,似乎在大声地喊叫:“我就是真理,我与真理同在……”
第二日,传宇早早地起了,来至楼下,匆匆忙忙寻找昨夜的火光所在。他一路往前走,人影渐渐多起来,声音更加嘈杂,又看见几辆消防车停在一旁,轰隆隆地拼命工作。再往前走,转过树丛拐角,便看见一座废墟,冒着滚滚浓烟,依稀还可看见残存的火苗,呼呼作响。
“这是哪里?”传宇皱起眉头向一旁问道:“哪里起火了?”
“听说是图书馆,该死,这地方也会起火,真是哪里都不安全了。”
一个消防员顺嘴答一句,然后就匆匆向前走去,不再理会。
待传宇回过神来,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里的确是图书馆了。他急忙拨通了电话,等待良久之后,还是没有听到想要听到的声音。于是,他挂断了电话,脸顿时浮现出一种急切与惶恐来。
传宇急忙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走进那浓烟弥漫的废墟里,并且不停地大声喊叫:“夫人,书香夫人,你在吗?你在哪里?”
一旁拿着灭火水管的工人看了,连忙上前劝阻。可是传宇却不听从,挣脱开来,直冲进里面喊叫。忽然,他在一堆灰烬当中看见了一样东西,一样熟悉的东西。传宇走过去将它拎起来,却是一件还未烧尽的黑色薄纱衣,依稀可看见上面的花纹和摸样。
传宇的神情凝重起来,因为这是一件自己认识的东西,不是别人的,正是书香夫人最喜欢也是最常穿的那件黑纱衣。
“不,不会是这样的。”传宇心中默念着这样一句话,久久伫立在烟尘之中。
“嘿,英雄,你又出现在这里!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传宇闻听,转过头来,赫然看见站在废墟边缘的人儿,快步走过去,道:“这你还需要吗?”
书香夫人接过那残缺的纱衣,凝望一会儿,道:“还是算了吧,它应该在这里的。”
说着,她将那手中的纱衣扔进废墟里,不再理会。她又迈步踏上废墟,往里走去。传宇跟上去,道:“好在你安好。”
“是,庆幸我安好。”
“昨晚您没在这里?”
“没有,昨晚是我女儿的生日,我和她在外面过生日。”
“哦,您女儿?”
“是的,你不知道吗?哦不,是的,你还没见过呢!”
“我一直有个疑问很想知道。”
“什么?说吧。”
传宇停下脚步,稍顿一下,道:“我是想问,您为什么一直住在图书馆里,而不是家里?”
“那我问你。”书香夫人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见过我丈夫吗?”
传宇听了,顿感惊奇,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聆听。
“是的,你没见过,你也见不到,我也见不到了。”
“那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他去世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没什么,他是先天性的疾病,是天意,没什么可抱怨的。”书香夫人幽幽地道:“再没有什么比死亡更正常了,就像现在。”
“现在?”
书香夫人没有回答他,迈步走出废墟,走到另一边的空地上,道:“你看那是什么?”
传宇顺着书香夫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残断的墙根下,一段黑色物体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像是……是……是一具尸体。”
二人走过去,细细查看一番。
平放在地上的物体通体呈黑色,看不出一点本来的面目,但只依稀可见其大概轮廓,略显佝偻的形状,双手怀抱在胸前,紧紧蜷缩在一起。书香夫人开口道:“是的,可是这里除了我,怎么会有别人呢!”
传宇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淡淡道:“好像是个熟悉的身影,你不觉得吗?”
“不知道。”
正在二人谈论之际,忽听远处传来大声的喧哗,二人便走过去,看到一个警察正在和学校的官员攀谈着什么,待近了,方才听见:“我们逮捕的嫌疑犯跑了。”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那官员戏谑道。”
“哦,不,先生,你不能这么说,那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们会对此表示歉意的。”
“歉意?还是将它收起来给你自己吧。”肥硕的官员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看到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是的,会如你所说的。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他疯了。”
“谁?”
“就是那个演讲家。他疯了,然后我们将他送到医院去检查,谁知道他在半路乘机跑了。”
“那我不管,我要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然,我们不会再让他回到这里了,我保证。”
“谢谢,你们总是最可爱的人,我们需要你。”
说完,那官员诡异地笑一下,扭动起肥硕的臀,向远方走去。
“对,就是他!”传宇望着远处还在冒着浓烟的废墟道:“是他!他回来了。”
“你是说那个教授?”
“我想是的。”传宇皱眉思虑道:“我仿佛回想起昨晚的声音。”
“什么声音?”
“就是那低沉的声音,他说他就是真理,他将与真理同在。”
书香夫人听了,也不言语,转身走进一旁的树丛,坐在长椅上。传宇也跟上去,坐在旁边,说道:“那么现在的情况明晰了,这纵火者便是教授,而他****了!”
“好像是这样的。”书香夫人道:“他太顽固了,钻入了执着的死胡同。”
“可现在呢?那些宝藏般的书籍都没有了。”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二人再也没有言语,各自靠在长椅上,不知所思。
不远处的废墟还在冒着浓烟,在大风的吹动下幻化成不同的奇异形状,如同鬼魅一般,飘向天空,飘向远方。
消防员还在不停地忙碌,来回奔跑,又见几个人抬起墙根下的黑色尸体,放置于担架上,缓缓离去。
“等等!静默中的传宇忽然喊道:“等等,先别走!”
传宇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跑到担架跟前。而那几个抬着担架的消防员亦是惊讶万分,停在原地,不解其意。
“麻烦将担架先放下来,可以吗?”传宇向旁边人道。
“你是谁?”其中一个短发小眼的男子看着他,不耐烦道:“我们正忙着呢!”
“你们知道你们抬的是谁吗?”
“不知道,是你亲戚?”
传宇听了,也不理会,兀自伸出一只手,弯下腰去,轻轻地拨动下那尸体的手臂,忽地一下掉落下来,耷拉在担架边缘。他又将另一只收拨开,而这次掉落的不只是另一只手臂,还有另一样东西掉落在地上。
鲜红的颜色,美丽的花瓣,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一旁站立的消防员看了,俱都目瞪口呆,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相信一具烧焦的尸体上怎么会有如此生命,更何况是一朵美丽无比的花朵,如此鲜妍,如此剔透,仿佛初开一般,娇艳欲滴,摄人心魄。传宇脸上亦是略带惊异,只是更多的是喜悦,久别重逢的喜悦。他将地上的花朵捡起来,握在手中迟迟凝望,不发一语。
“干什么呢在那?快干活,将那黑鬼抬过来。”一声大喊从远处传来,打破短暂的沉寂。
“哦,马上!”
正自发呆的消防员听见这般雷霆怒吼,俱都恍然醒过来,道一声:“走吧,快干活!”
最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又补充一句:“可惜了这宝贝,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