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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个月后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普尔上方盘旋,好似一个个欢笑着的小精灵,给小镇的圣诞节增添几分喜气,房顶上、曲折的小道上以及人们的皮袄上,都披上了白色的绸缎——雪精灵的杰作。随处可见的圣诞树,圣诞树上精美的小装饰品,到处飞舞的歌声,人们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一切工作都暂时停止了,欢声笑语填满了整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茫茫的雪地中,一棵高大的树只剩下了枯枝败叶,四个身影在雪地中显得特别显眼,其中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女孩背靠着树木,这就是成功逃婚的公主——娜特莉。索妮娅和瑞克分别坐在她的两边,珍妮懒懒地靠着树,站在雪地上。

一个月来,娜特莉必须承认的是,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贵族,人人尊敬的公主,温室里的美丽小花。她成为了一个小偷,一个野姑娘,一个剧院的洗衣女。她不再因为老鼠的突然拜访而尖叫,也不因路过的蟑螂而将头缩进被子里,现在的她甚至敢光天化日扯下别人的钱袋,仅仅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她不再因为污言秽语而皱眉,反而,在多番与她的新伙伴的争执中,那些以往在她看来不堪入耳的字眼,竟然清晰出自于她的口中。与索妮娅的争吵似乎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尽管她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索妮娅等人的生活,而另外三个人也融入了她的生活,但是索妮娅对她的敌意却似乎从来没有减弱过,她们唇枪舌剑的争论似乎也成为了娜特莉新生活的一部分。但娜特莉变化最大的还是那双栗色的大眼睛,她以往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多么美丽,因为以前它们是那么黯淡,那么温和,现在却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多了几分桀骜,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野性,少了几分温驯,多了几分活力,少了几分忧郁。另外有一点是娜特莉以前从不曾知道的,原来自己的学习能力是那么强,在一个之间,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偷窃技术已经不在她的三个伙伴之下,可是让她最不解的是,以前学习绣花,画画,写字,以及那些腐朽的礼仪时,为什么自己的表现那样迟钝,那样笨拙。若是在以前,她一定不会让自己跟一班肮脏的小偷为伍,但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不同了,而且她必须承认,罗宾汗小组里面的每一个人,内心都还是善良的,他们尽管偷窃,可是他们从不打穷人的主意,跟他们在一起,娜特莉觉得自己也开始认为那些肚满肠肥的贵族就算被偷也是不值得同情的。更何况,只要能满足他们自己的需要,他们也会不时给予那些更穷的人一些帮助。更加令她自己惊讶的是,她现在每晚已经不再祷告了,也许真的就像她的新伙伴说的那样,能够帮助自己并不是上帝,而是自己,要生存,也只能靠自己。

过去娜特莉引以为傲的那头如棕色瀑布般的柔软长发,现在显得凌乱极了,她再也不会花费精力在梳妆打扮上,一是因为她没有这样的时间,二是因为要是她这么做,会遭到索妮娅的嘲笑。因此,她只是草草地将头发扎成马尾,随意地搭在肩头,她自己当然不会知道,这样的发饰反而给她增添了几丝青春气息。

“又是一个圣诞节,今天剧院会有节目,我们也许可以溜去看看免费戏剧。”索妮娅甩了甩她的金发,手中玩弄着一片落叶,对她的伙伴们说道。

珍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用一种命令地口吻说道:“是的,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些正事。”说着,她甩了甩手中的钱袋,这是他们几天以来收获的成果,她从钱袋里数出了大约五个铜币,然后扔给索妮娅,说,“把这些拿去济贫吧。”然后她看了娜特莉一眼,说道,“格丝,跟她一起去吧。”

娜特莉看见旁边的索妮娅不满地咂了咂舌,她也显得很不情愿地应道:“是的,大姐头,我勉强吧。”

雪花打着旋从他们眼前飘过,珍妮领头向剧院的方向走去,瑞克也站起身,跟着珍妮往回走了。

“怎么样?”娜特莉语气刁钻地问道。

索妮娅睥睨着她,然后不耐烦地说:“跟我来吧。”

她们也转身离开了那棵孤单的大树,顺着小道往前走去。索妮娅身上那件廉价的棉袄根本不能真正地御寒,因此,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娜特莉现在也才真正发现,自己当初为了掩饰而穿的那件黑色大衣对于她的新伙伴来说已经是相当昂贵了。

一个行乞的小姑娘也拐进了这条小巷,不等娜特莉说话,索妮娅就向她迎了过去,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索妮娅毫不吝啬地将五个铜币塞到了她的手上,并且很温柔地说道:“拿去买些东西来吃吧。”娜特莉瞥见索妮娅脸上真心的同情神情。

等小姑娘终于高兴地笑着向小镇的面包店跑去的时候,娜特莉轻声嘟囔道:“从没见你对我这么温柔过。”

“是啊,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是个可恶的贵族。”索妮娅又恢复了那好斗的语气,刚刚的她好似一个小绵羊,一瞬间又变成了好战的刺猬。

“那你自己的过去呢,我从没听你提过,大姐头也没提过,但我猜得出,你过去一定是个贵族,不然你现在不会这样憎恨贵族。”娜特莉不屈不挠地看着索妮娅。其实这真的是她心中一直最迷惑的事,珍妮曾经给她讲过自己和瑞克的身世,可是却始终不肯告诉她关于索妮娅的故事。

“就算是又怎么样,我可不像你。”索妮娅轻蔑地说。

“是啊,你当然不像我,你的考验是以失败告终的,而我却不同。”从前的娜特莉绝对不会这样攻击别人,而她的这种本事,也是索妮娅一手“教”会的。

索妮娅生气地咬住了嘴唇,低声骂出一句脏话,然后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娜特莉,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知谁曾经被老鼠吓得跳起来八丈高,胆小鬼贵族,你之所以成功,只是凭运气。”

两个人似乎一时间也找到什么吵的,只是一前一后顺着小巷朝剧院的方向走去。

当她们回到剧院后门时,里面嘈杂的声音顿时传入她们的耳朵。瑞克向她们迎了过来。索妮娅劈头就没好气地问:“这又出了什么事啊,又是哪个大惊小怪的傻瓜发现了一只老鼠?”

瑞克似乎一眼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很有耐心地拉住索妮娅的手,说道:“今天剧院的女主角失踪了。”

“什么?”这个消息足以让索妮娅与娜特莉忘记她们刚刚的争吵。

“咱们也到剧院大厅去看看。”索妮娅的眼中闪烁着调皮的火花,与她相处这么久,娜特莉发现她的好奇心超过任何人。

不过这次娜特莉没有反驳,三个人偷偷地朝大厅溜过去,本来他们是不被允许这么做的,但是他们都明白,此刻没有人会去关心他们。

剧院的大厅是小镇里最辉煌的建筑,尽管那些华丽的吊灯,宽敞的舞台,丝绸的帷幕在娜特莉看来都是那样的普通,可是在她的伙伴看来,这些装饰已经非常精美了。观众席上那些柔软的皮制椅子,舞台上的木地板,明亮的灯光都让这座剧院名声在外。

这时的剧院大厅简直就像沸腾的一锅粥,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剧院的老板似乎在与其他人商量着什么,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慌张,那么手足无措,进进出出的人也脚步混乱。似乎根本没有一个人去留意他们三个。

“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一个焦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们同时回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们后面,目光显得有些焦急无措,他们以前似乎没见过这个人,他的两条眉毛似乎天生下瞥,而且他的眼睛浑浊无神,整张脸显得相当不协调。但是突然间,他紧蹙的眉头突然松开了,他的目光似乎突然清澈了不少,他直勾勾地盯着娜特莉,在那一瞬间,娜特莉简直以为被这个男人认出了自己是谁。

突然间,他抓住了娜特莉的手臂,喃喃说:“我们真的太幸运了。”

说着,她拉住娜特莉向剧院老板的方向走过去。迷惑不解的娜特莉回头看了她的两个伙伴一眼,他们也用同样不解的目光看着她。

剧院老板正激动地和他旁边的男人说着什么,唾沫星子到处乱溅,直到那个中年男人激动地叫“老板”时,他才正眼看了中年男人一眼。

“有什么事?”他稍稍平稳了一下情绪,问道。

那个人似乎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老板,我找到了一个天生的演员。”说着,他指着站在他旁边的娜特莉。“她实在是太适合演今天剧中的那个女主角了,那个失踪的公主的角色。”

刚刚回过神来的娜特莉听到这里,觉得自己仿佛被戳穿了,剧院老板略略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心花怒放地说:“太好了,她简直太适合那个角色了。”

娜特莉咽了口唾沫,努力将目光对准眼前的剧院老板,好不容易终于说出一句话:“请问,您的意思是,我要代替那个失踪的演员吗?”

“对,太正确了,你简直是太适合那个角色了。”剧院老板喜形于色,朗声大笑道。

一方面,娜特莉觉得非常轻松,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是另一方面,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演那个角色。

“来吧,艾伦,带她去熟悉剧本。”剧院老板对刚刚的中年男人说道。

娜特莉别无选择,只得跟着名叫艾伦的男人来到后台,她回头看见索妮娅和瑞克也向这个方向溜了过来。

艾伦率先坐在一张木桌子前面,并示意娜特莉也坐下,房间显得比较狭窄,可是木制家具却显得相当名贵,各种各样的书籍整齐地摆放在一个木书架上。

还不等娜特莉仔细打量完整个房间,艾伦就开口说:“亲爱的,我的名字叫作艾伦•;克拉克,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格丝蒂拉•;格林。”

“好的,格丝蒂拉,我希望让你知道,你今天晚上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失踪的公主,而且……”

娜特莉打断了准备长篇大论的艾伦:“克拉克先生,我想说……其实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演戏……”

“这个不是问题,你有剧本可以参照,而且还有整整一下午呢!”说着,艾伦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可是要在一下午将它完全背熟,却是相当困难的。

娜特莉趁他不注意时吐了吐舌头,她根本无法想象她怎么可能在一天下午之内背完它。既然这样,到时候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这样想着,娜特莉再次很有礼貌地开口说:“克拉克先生,我有小小的要求,我希望我的三个朋友能够到剧院来看我表演。”

艾伦爽朗地笑了笑,温和地说:“当然可以了。”

娜特莉耐着性子听完艾伦讲完所有表演技巧,这简直就跟以往在皇宫里一样枯燥,一个月来惊险刺激的生活,让她几乎忘了那些日子是多么枯燥乏味。

当她终于打着哈欠,离开小房间的时候,她立刻向小屋跑去。

“大姐头,你知道吗……”娜特莉推开门,发现珍妮、瑞克和索妮娅正坐在后院的小凳子上,对付那堆散发着臭味的衣服。

“你今天要上台表演嘛,而且我们也很荣幸地受到大主角的邀请。”索妮娅以嘲讽的语调替娜特莉说完她想说的话。

“这么说,你是不会去的了,真的不识好人心。”娜特莉的语气同样也不温和,但她马上温和地问珍妮,“大姐头,你一定会去的,对吗?”

“当然。”珍妮抬起绿色的眼睛,与娜特莉栗色的眼睛相对,两个人露出会心的笑容。

“你呢?”娜特莉戳了戳瑞克的背,轻松地问道。

“当然了。”说完后,他立刻注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他,他连忙给了索妮娅一个讨好的眼神。

摆在娜特莉面前的是一件粉红色的华丽长裙,精致的裙摆上镶着花边,领口也经过刻意加工,丝带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虽然这身行头跟娜特莉以往的打扮比起来实在太逊色,可是当她穿着这件长裙出现在珍妮和瑞克面前时,他们还是禁不住发出惊叹声。

娜特莉甜甜地微笑着,剧组的每个人都对她微笑着,显然对她的形象很满意。她棕色的头发被一条缎带绑着,服帖地搭在后背,那样子,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公主。可是只有娜特莉心中清楚,她今天要是能成功结束表演,那简直是一个奇迹,她根本没办法把那么多对白背下来。

起先的自豪与喜悦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后台的帷幕被拉开了,娜特莉知道自己必须上台了,看着灯光全都会聚在她一个人身上,当然还有观众期待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开始冒汗,全身哆嗦,即使是刚才记住的台词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跟口腔粘在了一起,她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勇敢一些,这是你自己的心声,你应该最清楚,别去理那些无聊的台词,觉得自己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娜特莉在心里给自己这么打气。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台下的珍妮,当她看见珍妮期待与鼓励的目光时,她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信心。

随着剧情的发展,娜特莉刚开始是生硬地吐出一些字句,既而显得轻松多了,那些感动人心的句子就这么在她嘴里流出,如同流畅的行云一般。

到了剧情的最高潮,娜特莉知道应该由自己唱出一段公主的心声,可是她根本没有记住那些歌词,可是现在的她仿佛不用人教,就像熟练的演员一样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那是一个遥远的王国

在那高耸的城楼

冰冷的宫墙中

居住着一个向往自由的公主

她渴望追逐那洁白的云朵

她渴望翱翔在蔚蓝的天际

她渴望戏水在狭小的沟涧

她渴望涉足那辽阔的草原

她渴望探询那神秘的森林

她渴望走入那重叠的山脉

她渴望那一切,那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让她魂牵梦萦的自由

也许是为了倾听小鸟的呢喃

也许是为了挑战命运的束缚

也许是为了追求真挚的爱情

也许是为了释放那颗被久久束缚的向往自由的心

她逃出皇宫

去到那遥远的地方

也许是彩虹的另一头

也许是和平美丽的仙境

也许是安详恬静的小镇

也许,也许……

娜特莉清脆悦耳的歌声在剧场的上空回荡着,飘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那一字一句,都那么真实,都那么感人,歌声是那样的婉转动听,在台上的娜特莉,在这么多天里扮演着另一个角色的公主,在这一刻,仿佛变回了自己,这么多天来,她一直在演戏,但只有此刻,化了装站在台上她,才真正第一次没有演戏。

不知不觉,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那忧伤的音乐声配合着她自己婉转的歌声,牵动着她的心。

猛得,台下掌声雷动,很多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观众忘情地跳了起来,对娜特莉甩着飞吻,在这一刻,娜特莉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现实当中,她慌张控制住即将失控的情绪,勉强向台下的观众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可是,即使这个微不足道的微笑也引起了轰动,台下狂叫的声音一潮高过一潮。

娜特莉觉得刚刚那首动人的乐曲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她好不容易才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到后台,而身后的欢呼声依然络绎不绝地向她进攻。

突然之间,珍妮向她扑了过来,猛得抱住了她,一边尖声叫道:“噢,格丝,你实在太棒了,你知道吗,听了你的歌声,我差点感动得哭了出来。”

瑞克也在一边激动地叫着:“格丝蒂拉,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歌手,你唱的歌太感人了。”

娜特莉尴尬地笑着,心里暗自想道:自然感人,因为那是我自己亲身的经历。

等到娜特莉在珍妮和瑞克的帮助下,终于艰难地摆脱了所有被娜特莉的歌声打动的人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

娜特莉早已厌倦了那些奉承,因此,她并不像珍妮和瑞克以为的那样兴奋,说实话,几分无奈与担忧在她心中滋生,她今天太忘情了,她不该这样出风头,万一她的身份暴露了,那全应该怪自己。

“你们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今天是圣诞夜,想必我们的大明星也应该好好吃顿饭吧。”更让娜特莉惊讶的是,这是第一次,索妮娅带着这样热情的笑容对她说话,而且声音没有一丝嘲讽。

不仅仅是娜特莉,就连珍妮和瑞克都相互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索妮娅率真地笑着:“怎么,难道你们希望我一直针对娜特莉吗?不过先声明,我可不是因为她成了大明星才刻意巴结她的。”

“你没发烧吧?”娜特莉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笑着说道,“看起来没发烧吧,怎么,想化敌为友?”

“也就是说,你不接受吗?”索妮娅终于恢复了平时的脾气,斜眼看着娜特莉,语气尖锐地问。

娜特莉推了她一把,微笑着回答:“当然接受了。”

四个人相对笑了起来,然后互相簇拥着回到小屋中。

“啊,真丰盛。”瑞克率先叫了起来。

索妮娅得意地笑着,然后亲切地说:“好了,吃吧,都是我的杰作。”

当然,这顿晚餐在娜特莉的眼中,当然算不上丰盛,只是一些沙拉,一些水果拼盘,一些土豆泥,可是她依然开心地笑着,因为她认为自己与三个伙伴之间有一种独特的感情——友情,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曾懂得的。

四个伙伴笑着,闹着,吃着,欢声笑语弥漫在小屋里,再加上柔和的灯光,这简直是一幅温馨的图画。

突然间,一件让娜特莉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她碗里的土豆泥中,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尸体——一只死蟑螂正瞪着那对可怕的大眼睛与娜特莉对视。

这简直让娜特莉无法忍受,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从她胃里升起,简直让她头晕目眩,她怎能忍受自己吞掉这样恶心的东西。

她一边干呕着,一边将愤怒的目光射向正在一边捧腹大笑的索妮娅,这太可恶了,简直就是处心积虑的戏弄,她是一个公主,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戏弄?

她向珍妮投去求助的目光,珍妮一直是她最依赖的人,她希望珍妮能狠狠地训斥索妮娅一顿,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珍妮只是低垂着眼帘,显得很无可奈何,当她的目光与娜特莉相遇时,她终于转向大笑不止的索妮娅,轻描淡写地说:“你何必闹出这样的恶作剧呢,今天是圣诞夜嘛,你明知道格丝最怕蟑螂了。”

“不是我干的,它只会自己飞进它愿意进的碗里。”索妮娅一边大笑,一边解释道。

瑞克看着笑得满脸绯红的索妮娅,也轻轻地笑出了声:“真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只有索妮才想得出。”

天哪,她们的反应才真的让娜特莉几乎昏厥,这样恶劣的戏弄,竟然被他们归结成无聊的恶作剧,他们难道就都这样包庇索妮娅。亏她在前一刻还真心把这群可耻的小偷当成真正的朋友,她错了,她太天真,她太幼稚,她太笨了。这样想着,苦涩的泪水涌出她的眼眶。

索妮娅敏锐地捕捉到了娜特莉在灯光下闪烁的泪光,她止住笑,又换上了平时那副嘲讽的面孔:“怎么,我以前不曾想到你竟然柔弱到这种地步,果然不愧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贵族。”她故意狠狠咬着牙吐出贵族两个字,还满意地欣赏着娜特莉愤怒的目光。

“听着,你这个肮脏的小偷,你有什么资格戏弄我,你有什么资格蔑视贵族,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弃儿,你的父母抛弃了你,你没有亲情,什么也不懂,你只是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儿,你的骨子里就流着卑贱的血,你竟然敢嘲弄我。你们这群小偷,从今天开始,我不再依靠你们。”贵族那种天生的优越感让娜特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番无情的话脱口而出,公主专有的骄傲也让她来不及反省一下自己的用词尖刻,只顾自己发泄得痛快。

娜特莉急促地喘息着,一边愤怒地盯着索妮娅,看见晶莹的泪光在她的眼眶里闪烁,在那一刻,她真的有那么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报复后的冰冷快意。

一切都快得让娜特莉难以思考,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抬起头,与珍妮愤怒的双眼对视,她发觉自己从没见过珍妮这样愤怒,那绿色的双眸仿佛要冒出火来,她战栗了一下,这目光是那样的寒冷,那样的陌生。

“滚。”简短的一个字,包含着令娜特莉心碎的冷酷。

娜特莉气愤地看了珍妮一眼,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漆黑一片的夜幕中。

顶着夜晚的寒冷,娜特莉飞奔在普尔的小道上,街上只有几个稀疏的行人,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幸福的笑容,难道不对吗,今天是圣诞夜,更多的人已经在家里与家人团聚,一起唱圣诞歌,一起吃东西了。

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娜特莉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沉重地喘息着,夜晚清冷的空气被大口吸入她的肺里。渐渐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她终于平静下来,心中也不再刚刚那样燃烧着羞愤的火焰,可是,这份平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因为刚刚的愤怒已经化作深深的悲哀,她一直都是孤单一人,从来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无论是在冰冷的宫墙中,还是这小镇,都没有任何改变,当然,她曾经有过一个伙伴——玛莎,可是她欺骗了自己,她是个叛徒。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孤独感占据了公主心中的每个角落,随之而来的,还有寒冷,公主缩成一团,双臂圈着双腿,泪水簌簌落下。这是自从她离开皇宫以来,第一次这样绝望,第一次这样痛快的哭泣,她太伤心了,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的爱,哪怕一丝一毫的施舍,也从来没有人给过她。

突然间,一个人影从娜特莉眼前闪过,她努力止住哭泣,将目光投向深沉的黑夜,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在街上溜达。她顺着那个方向,轻手轻脚地向前面走去。

一轮月牙在漆黑的天空中若隐若现,那微弱的光芒让娜特莉注意到前方的确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好奇心暂时掩盖了心中的悲伤,娜特莉向那个方向挪去,突然间,那个身影拐进了一条小巷。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小巷,只见里面有一个人影,似乎正在手心里数着什么。娜特莉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经验告诉她,这是一个小偷。

小偷,她现在恨透了这个词,她恨自己曾经当过小偷,也恨自己曾经那样相信一帮小偷。

突然间,她快速地跑进小巷,然后重重地撞在那个小偷身上,那个小偷似乎早就吃过这样的亏,于是,在他被撞倒之前,他敏捷地将钱袋放进了自己上衣口袋中。

娜特莉在撞倒他的那一瞬间,透过路过的月光看清了小偷的脸,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少年,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有那么一两分帅气,他和娜特莉一样,有着一头棕发,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着凌厉的光,那里面写满了狡黠。

少年率先爬了起来,以一种明显不信任的神情打量着娜特莉。娜特莉试着站起来,但她突然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又蹲在了地上,她满脸难受地看着自己的腿,显得那样楚楚可怜,她轻声呼唤道:“帮帮我。”那声音如细腻的流水一般轻柔,娜特莉深信那可以打动任何人的心。

可是少年并没有像娜特莉设想的那样温柔的将她扶起来,而是继续不信任地看着她。

“我真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撞倒了你,我对此表示抱歉,你能扶我起来吗?”娜特莉继续温柔地说,脸上还露出痛苦的神情。

少年终于将左手伸给娜特莉,娜特莉紧紧地握住了它,她立即感到这只手是多么强壮,也同样是多么粗糙,来不及多想,她假装趔趄了一下,扑向少年,当她的身体与少年短暂接触的一瞬间,她敏捷地从少年的口袋里抓出了钱袋,然后迅速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噢,对不起。”娜特莉站稳了之后,低着头快速地说道,然后转身准备开溜。

突然间,她的手臂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住了,她转过头,看见少年冰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把钱袋拿出来,真看不出来,你长得那么漂亮,却是个贼,真可惜。”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娜特莉的下巴,轻佻地说。

娜特莉愤怒地打开了他的手,激烈地反驳道:“你不也一样嘛,这些钱根本就不是属于你的。”

“那它难道是属于你的吗?”少年冷冷地看着娜特莉,说道。

娜特莉突然之间做了一件她以前想想都觉得恶心的事,那完全与她曾经受过的淑女教育背道而驰,她狠狠地朝少年抓住她的那只手咬了一口。

趁着少年大叫着放开手的那一瞬间,娜特莉转身冲出了小巷,飞也般地消失在夜色中。

娜特莉一路狂奔,来到了小镇附近的一个小溪边,她深深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气,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小镇,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小树林的附近,要是再往下走,她就彻底离开普尔了,说实话,她舍不得这里。

泪水又从她干涩的眼眶中复舒,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在心中骂着自己的软弱,一边拭干泪水。她从口袋里摸出刚刚的战利品,她打开钱袋,发现几枚金币正乖巧地躺在她的手心中,她厌恶地瞪了它们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挥起手,准备把它们投入小溪中。

这时候,她感到自己的手臂再次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你脑子有毛病啊,把金币往河里扔。”蓝眼少年既惊异又生气地看着他,而且还喘着粗气。

娜特莉奋力挣扎,一边尖声叫道:“放开我。”

少年不但不放手,还用另一只手去抢钱袋,谁知道脚下一滑,反倒推了娜特莉一把,娜特莉尖叫着,努力保持平衡,而钱袋却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在漆黑的天空中划了个弧形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然后缓缓沉入河里。

少年站稳脚步,眼睁睁看着金币沉入水里,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愣了好一阵,终于回过神来,直勾勾地盯着娜特莉,而娜特莉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让他更加不知道该把气撒在哪里。

“你……”他指着娜特莉的鼻子,觉得那些本想骂出的最恶毒的话都被哽在喉咙管,现在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活该。”而他一边的娜特莉却轻描淡写地吐出这几个字,目光里写满不屑与轻视。

漫长的一分钟,谁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少年的愤怒似乎正在慢慢平息,而娜特莉挑衅的眼神的威力也似乎在慢慢降温。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优秀的小偷,我们可以合作。”少年一改刚刚的凶神恶煞,而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向娜特莉伸出手。

“不,我不会再相信一个小偷的话。”娜特莉毫不领情地说,语气里颇有几分贵族的傲气。

少年尴尬地收回手,然后挠了挠蓬乱的棕发:“那做朋友,怎么样,我叫做斯科特•;琼斯。”

“朋友,我不可能有朋友。”娜特莉突然激动起来,冲斯科特吼道。尽管她不愿意,但是那不听话的泪水又像决了堤似的,出卖着娜特莉心里的糟糕情绪。

顾不得在这个小偷面前丢脸的问题,娜特莉又蹲了下来,将脑袋埋在手臂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斯科特试探地碰了碰娜特莉的肩膀,轻声叫道:“小姐,小姐。”不过娜特莉根本无视他的存在,继续自顾自地哭泣着。

“真是个软弱的家伙。”斯科特轻蔑地说,然后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

“不,我不是。”娜特莉突然尖叫了起来,斯科特吓得转过身,看见娜特莉的目光凶恶得吓人,看起来他的激将法起到了太好的作用。

随着娜特莉的目光渐渐温和下来,斯科特挨着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娜特莉事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样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并且把自己心里想的一切都告诉他。她开始从被玛莎背叛讲起,一直到今天晚上被索妮娅戏弄的全部经过,都告诉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除了对她的公主身份隐瞒以外,她将自己一个月来的经历都全部一一道出。也许是因为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倾诉了,身为公主的她,怎能一下子忍受那样多的挫折,她需要将自己心中的苦涩向别人倾诉,而斯科特却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倾听者。

等到娜特莉终于讲完自己的经历,黑夜已经渐渐褪去颜色,朝阳正从山的那一边向上奋力攀爬。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斯科特和娜特莉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样子了。斯科特发现,旁边这个贵族小姐的五官是那样精致,充满高贵的气息,而栗色的大眼睛里却折射出渴望冒险,憎恨束缚,而且叛逆的神情,尽管脸颊上带着泪痕,却依然充满活力,红润的双颊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娜特莉尽管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却偶然发现面前的少年有着一分别样的英俊,他不像那些贵族少年那样优雅,但是那冰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桀骜不驯的神情,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野性与渴望自由生活的愿望。

听完娜特莉的故事,他们有好几分钟都在沉默中度过,但斯科特终于问道:“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娜……格丝蒂拉•;格林。”情绪释放过度的娜特莉差一点暴露了身份,幸亏及时补救,可这依然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哦,原来是绿小姐。(英语中,绿和格林的发音一样)”惊慌过度的娜特莉好一会儿才听出这句话的挑衅意味。一般而言,拿别人的姓氏开玩笑,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眼前的少年依然带着挑衅的微笑看着她。

“你真是个无理的家伙。”娜特莉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被斯科特点燃。

“也许你后悔不该向我这样的小混混吐露心扉吧。不过,绿小姐,你别指望我会同情你,你知道吗,你的小姐脾气让你认为自己受了委屈,实际上,你才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斯科特冷冷地对娜特莉说。

“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罗宾汗组合帮助了你,而现在,你却不负责任地一个人跑了,只是因为一个恶作剧。”斯科特依然带着冷冷的笑容,似乎想故意激怒娜特莉。

“可是,可是我……”

“好了,自己好好想想吧,绿小姐,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昨天你害得我破财,算我倒霉,我今天再去看看,有没有昨天的好运气。不过,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遇的。”斯科特坏坏地对娜特莉一笑,然后轻快地离开了。

看着斯科特逐渐远去的身影,娜特莉觉得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又再次是孤单一人了。娜特莉不得不承认,斯科特刚刚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自己似乎显得太过小气了,身为公主的自己竟因为一个小恶作剧而气得哭了大半夜,未免太没有风度了。那好吧,也许她应该回到剧院,去和他们谈一谈。

眼看剧院的大门就在面前,娜特莉犹豫了,自己该不该再进去呢,昨天晚上的话说的那么绝,仅仅隔了一夜,自己就这么回去,可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罗宾汗组合的确帮助了她,而且昨晚的事,她的反应的确过激了。

她终于推开大门,径直朝小屋走去,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珍妮、索妮娅和瑞克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瑞克手中原本拿着一张单子,但是看见娜特莉,他迅速将单子揣入怀里,其他几个人也停住话头,惊讶地看着娜特莉,而且表情都显得那样不自然。

“怎么了?”娜特莉奇怪地问。

她发现珍妮正向她笑着,可那笑容是那样的不真实,而瑞克却挤了挤索妮娅的肩膀,示意她干些什么,索妮娅很不情愿地看了瑞克一眼,又看了娜特莉一眼,然后尴尬地向她走来。显得很不情愿地说:“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开那样的玩笑,你还是回来吧。”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娜特莉太吃惊了,不今是索妮娅突然的讨好态度,还有昨晚让她滚的珍妮也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她。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娜特莉来回扫视着另外三个人,疑惑地问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相互交换着眼神,最后索妮娅和瑞克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珍妮,而珍妮吸了口气,然后向娜特莉走过去。

她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格丝,其实昨天晚上我们的情绪都有些激动,那事就算了。”她略略停了停,似乎希望娜特莉能做出反应,但是娜特莉依然疑惑地看着她,希望听到下文。“好吧,是这样,剧院准备聘请你当演员,他们承诺,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不用再干活而留在剧院,还可以不用再住在这个鬼地方,他们会给我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娜特莉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这就是他们要和她和好的唯一理由——她有利用价值,可以帮他们获得更好的生活,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她还傻乎乎地相信,她和他们之间真的有友谊,看来她错了。

看见娜特莉的表情越来越愤怒,珍妮慌张地解释道:“格丝,可是我们刚刚说的那些,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是吗,我可真吃惊,大姐头,看来我错了,我选择回来根本就是个错误,你们这群惟利是图的家伙。”娜特莉愤怒地说,然后扭头离开了小屋。

她可以听见珍妮在后面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并声明这件事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其中还混杂着索妮娅的骂声与瑞克的请求,可是娜特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剧院的后院,她再也不想听到他们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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