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曾说过鲜于峰天生就是吃风水这口饭的,不管阳宅还是阴宅,只要他往那儿一站,便可知风水好坏,根本不用摆罗盘排方位。
他进这屋时,身心都觉得十分舒泰,可想而之此间风水大好。刚才那张望,也是装装样子,做给焦猛看的,免得对方以为他连基本路数都不懂。
“不用。屋子风水真没问题。”
焦猛“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容渐渐有些冷了。“那以大师所见,我这次胜券在握了?”
鲜于峰摇摇头,高深莫测地道:“难说。”
“可是需要做法事布风水阵改运?”以前许多人都是这么干的。这种最赚钱,江湖骗子最喜欢玩这套把戏。他焦某人见得多了。
根据以往经验,接下来鲜于峰就要顺水推舟地表示要怎样怎样的法器布阵了。未料他什么都没说,只随手从办公桌上拿了纸和笔,递给他:“你且随手写两个字试试。”
焦猛以为他是骗墨宝来的,踌躇不肯下笔:“这……看风水就看风水吧,题字的事以后再说。”他的字在龙湾颇有名气,要不是有秘书挡着,平日里找他求墨宝的人能把门槛踏破。
鲜于峰:“不是要你题字。你不是问此次成败么,想知道结果就写。”他言语有些生硬,要不是看在齐姐长得像他母亲的面子上,他可没这么好耐心。
焦猛犹豫地望着齐姐。后者对他笑笑,示意无事,他这才提起笔飞快写了两个字,焦猛。
鲜于峰拿过来一看,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乍一看,端的是一手好字。再一看,两个字比划交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笔锋用力太过,收势不住,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
他拿在手里,久久沉吟。
焦猛很是沉得住气,一言不发的由他看。
倒是齐姐按捺不住了,问他:“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鲜于峰的指尖来来回回地在“猛”最后那一横上划来划去。那一横起头下笔甚重,到最后收尾却是轻飘飘软弱无力,表明此君心有余而力不足,已无法掌控事态发展。
焦猛见他快把白纸都划破了,终于忍不住问道:“怎样?”
鲜于峰放下纸张,起身朝门外走去。
龙湾市政府的要人们均是小院落办公:古典式庭院,门口青石铺路,庭内遍植草皮,十分清雅。
当初政府大佬们为争取这样的办公环境费煞苦心,生怕被人炒到网上说他们贪图享受,想尽各种方法才为此争取到名正言顺还能平息民愤的地位。可想而之,小院落大佬们心里的地位了。
焦猛不过是几个副市长之一而已,当时要不使些手段,还真不够格坐在这里。这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当他看到鲜于峰脸上闪过一丝丝不太好的表情时,立马就紧张了:
“鲜于大师,这外面有问题吗?”
鲜于峰反问他:“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他十分干脆地道:“不成!”
焦猛以城府极深闻名,即便听到这样的话,他脸上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淡淡地往问为什么。
鲜于峰指着门口的大青石板路道:“第一,门口青石铺路,此乃青龙压颈,主升迁不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自搬来此处以后,虽然费尽心机,但仍然处处受人压制,不得出头。”
焦猛不置可否,脸色却明显变得虔诚多了。
“第二,你刚才的字,显示你已经全力却无法掌控事态发展。外部风水与你所写字体预示的结果都一样,即便为这次的事情你下了血本,恐怕结果会让你失望得很。”
最近确实收到许多于升迁不利的消息,所以焦猛才会着急忙慌请他来帮忙,不料他竟然一口断定成败。
“那……大师,请问要怎么办才好?”焦猛脸色颓败。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摊手:“不怎么办,等下次吧。”
“这……这怎么行,再干一届副的,我就只能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了。麻烦你想想办法。”焦猛惶急。
齐姐亦道:“鲜于大师,你年纪轻轻已能胜过享誉多年的吴小清,龙湾市谁人提起你的大名,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鲜于大师。”
一顶高帽子,他面无愧色的受用了。
跟着第二顶又来了:“虽说还有一个月就要开会,但以你的本事,想要做点事,时间绝对绰绰有余。”
其实这话要换作别人来说,他未必有这么爱听,但齐姐不同,鲜于峰在她身上依稀看到了妈妈的影子。
所以他没有立马回绝,只道:“容我想想,过两天给你答复。”
齐姐知道丈夫性子急,忙问道:“就现在不行么?”
“不行……你们可以趁这两天也找其他人想想办法,我要仔细考虑考虑再说。”他是想借这两天时间,全方位考察焦某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官,值不值得他花大力气去帮。
再者,以焦猛的性格,肯定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干等他点头答应,必定会去找其它人,但放眼整个龙湾市,又谁能拍着胸脯保证他“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鲜于峰要他用两天时间明白,除了他,这世上再无人能从阴阳二宅下手,帮人快速催官运。
由于市委副书记大人要求闲杂人等不得在场,唐林只能在街边的KFC里等着鲜于峰出来。
他要了一杯热橙汁,选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五六个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洗剪吹小青年不停在窗户外晃来晃去打闹,鲜于峰要从对面大门出来,但这个几个人害得他没法随时关注对面情况。
“嗨!兄弟伙!”他走出去,朝他们打招呼。
“什么事?”头发做鸡冠状的小青年满脸挑衅地瞪着他。
唐林上前给他打了根烟,笑嘻嘻地道:“能不能麻烦你们挪个位置,我在这儿有点事。”烟是专门用来散人的云烟,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抽。
鸡冠头把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有模有样地道:“还可以。”立刻有小弟双手奉上打火机给他点烟。
“嘶,呼”他深深地吸了口,缓缓吐出一个大烟圈。
唐林知道得他认同了,马上又给其他人分别打烟。这些人本来只是觉得此处地理位置好,故而在此逗留而已。平白无故得了好烟抽,吃人嘴软,他们很有“道义”的拽拽地到一旁去,再没来遮挡他的视线。
他本是混子出身,一看他们围着这里不挪窝,就估计有好戏看。“看样子他们是想惹事,不晓得是哪个倒霉家伙惹到这群小杂皮了。”
鲜于峰放出话要考虑两天,焦猛也不强求,陪他闲聊了一会儿,便问要不要出去吃饭。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他没兴趣与之做过深来往,随意找了借口说得回去。
焦猛被人捧惯了的,从来只有别人哭着喊着求他赏脸吃饭的,哪有他开口了别人还拒绝的道理。
“既然鲜于大师还有要事,那我也不勉强。你且去忙你的吧。两天之后我再来请教。”
倒是齐姐,大约觉得丈夫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偏偏还摆出一副招人嫌的官架子不太合适,很是热络地请鲜于峰喝茶吃饭,还有他有没有特别爱好。如有的话,她也可找人安排。
在鲜于峰看来,两口子一冷一热,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分明就是做戏。若是按照他的怪脾气,绝不会有心情再跟他俩多说半个字,双方不过是“你出钱,我办事”的交易关系而已,谁能比谁尊贵得到哪里去!
但他一看到齐姐那似曾相识的眉目,脾气怎么也发不起来。他微笑道:“不了,谢谢齐姐。朋友在外面等我,咱们两天后再见。”
齐姐还在客气:“正好叫上你朋友一起。是老跟着你那个小伙子么?”
任她怎么说,鲜于峰还是执拗的坚持要和唐林走,齐姐无奈,只能由他去。
等他一走,焦猛把门砰的关上,回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立刻晴转多云,阴沉得能把人闷死。
齐姐挨着他坐下,苦笑道:“你是不是又乱想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放心我?”
焦猛手死死抓住沙发扶手,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冲她发脾气,冷冷地道:“你看看你刚才和他说话的样子!”
鲜于峰自然不知道市委副书记居然会因为他而和自己老婆置气。他谢绝齐姐叫司机送的好意,施施然走出政府大门。
不可否认,看到齐姐,他有种见到母亲进而想起父亲乃至家的感觉。可是,对父母的记忆只停留在七岁左右,回忆遥远而苍白。想要想念,都不知从何想起。因此可以在焦猛身上大捞一笔的喜悦冲淡他对母亲和家庭的伤感。
“老大老大!”他一出大门,唐林立刻从KFC里冲出去朝他挥手,“我在这里!”
他加快步子朝他走去,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他掏出来一看,显示发件人是紫陌,不由暗喜,心道:“这丫头肯定想我了。”
然而短信内容却说不上是想他的,紫陌说:“焦猛背景复杂,不要恃才傲物,目中无他,万事小心为妙,切忌。”
他边走边打字回她:“不就一个市副委书记嘛,我怕他作甚,他能奈我何……”
后面的话还没打完,那伙洗剪吹小混子陡然停止打闹,鸡冠头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冲他大喊:“鲜于峰?”
他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回答:“有事?”
鸡冠头振臂一呼:“就是他,兄弟们上啊!”
洗剪吹们立刻朝他冲过去。
唐林见势不妙,大叫:“老大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