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外公就要下葬了，晚上所有的人都围在灵床前为外公守灵。外面呼啸的风不停的往屋里灌，往衣服里钻，狠狠的击打着李子的皮肤。李子跪在那里缩成很小的一团，可是没人起身去给她拿一件挡风的衣服，也没有人考虑到她是小孩。就连最该想到的妈妈都一脸薄凉，她还能指望谁。
灵堂里的蜡烛忽闪忽闪，就是灭不了。李子想一定是外公回来了，鬼魂是怕灯的，这么多灯，外公一定不敢回来了。李子真希望所有的等一瞬间都灭了，就这样在黑暗里等待外公灵魂的归来。
就这么过了一夜。
第二天大雪已经到李子腿弯，早上去路口烧纸的时候，李子搀着妈妈，妈妈就像是个死人，除了见林西有点异样外，其他时候见谁都是面无表情。李子搀着她往哪走她就往哪走。
接下来就是要把外公在世的穿的衣服给烧掉，风俗是这样，省的在那边冷。大概中午的时候，是外公下葬的时候。封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围着棺木走了一圈，李子是最有一个走的，她走得很慢很慢，这样外公就能迟一点被钉子封到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了。在所有人的催促下，李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棺木。然后，舅舅趴在放置棺木的桌子下面，每定一颗顶子他要喊一声：“阿爸，躲钉！”在舅舅最后的一声呼喊中，棺木彻底被封实，所有人都跪下来嚎啕大哭，李子只是扶着哭得没有力气的妈妈。
棺木下葬的时候，女的是不能在一旁的。不过李子曾经因为好奇跟着人家偷看下葬，当时人家两位老人要合葬，首先要把先埋的那个老人的棺木给弄上来，打开棺木的时候，李子清楚的看见骨灰上躺着很多死老鼠。从那以后，李子总是会做一些噩梦，梦里自己变成了一堆灰，然后很多老鼠趴在自己身上。
外公没有火化，家里人认为火化对人来说是件很悲哀的事情，辛苦一辈子，死了却连个全尸都保不了。李子觉得如果任凭肉体被蝇子蛆给吃掉还不如直接火化掉干净，人家蒙古人和藏族人就崇尚天葬，可是李子人小言微，不用开口就知道答案。
不久就有人回来，招女眷下地祭拜。外公坟墓的土在一片雪地里特别醒目，外公旁边的坟上的土也是新翻的，是那个李子从未谋面的外婆。哭声一片，震得旁边的树上的积雪簌簌的往下落。一堆黄土，就这样天人永隔。李子觉得外公从未远离，总有一天，淤血会幻化成着雪地里的精灵，在广袤的天地间起舞。
葬礼结束，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整理屋子，李子跟舅妈请辞说自己已经缺了几天课，这里的事自己帮不上忙。舅妈看了她一眼，几天没有好好的吃饭，李子的脸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人显得更瘦了，叹了口气说：“也难为你了！你跟你妈妈说说话去吧，好多年没见了，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李子的眼泪就这样汹涌起来，多少次被人家骂多少次跟人家动手都不曾流泪的李子却因为这么一句话泪流满面。她知道妈妈不会有话跟自己说，她还是带着希望找了妈妈。
“我要走了，学校已经缺了很多课了！”李子对着那个只顾收拾东西的女人连抬头看自己都不愿意的女人说。
“什么时候走？”她停了一下手里的活，依旧没有回头。
“马上。”李子只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呆了，不然眼泪被出卖自己软弱的心，特别是在这个根本就不管自己死活的人说。
“你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妈妈这才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李子说。
“好。”
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很齐整。虽然脸上尚显倦容，但还是掩饰不了她的风采。这个年过三十的女人依旧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有致，非常迷人。你根本不可能想到她跟这个站在她跟前瘦高的女孩是母女。
“昨天中午来的那个男孩是谁？”李子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一句“这么多年你好吗？”而是“昨天中午的那个男孩是谁？”
这几天对她小心翼翼到巴结的地步，她的眼睛里看到的依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难过之余，李子还是如实回答：“爸爸娶的李姨带过来的孩子。”
“难怪。”她说的那么理所当然，李子听得一头雾水。
“其实他应该是你的哥哥，不对！她应该是你的亲生哥哥。”她挑起眉看李子，那样子真的很好看。不过李子不相信。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他是你爸爸的亲生儿子。”
“你骗我！”李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颤抖的声音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也长大了。”她坐到床上。“你以为你爸爸跟我离婚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对不起我爸爸！”
“我对不起你爸爸？对，我是对不起你爸爸！不过为什么就偏偏被你给撞见了呢？”她盯着李子看，似乎是想看清楚李子的内心，不过李子此时的心思就像是玻璃房里的水晶一览无余。
“你想说什么？”李子警惕的问道，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说你爸爸。”妈妈挑起她那修剪整齐的眉毛。
李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摆弄着她的袖口说：“对，说你爸爸，说你爸爸当初是怎样让我离开那个家和你嘴里喊得李姨在一块的。你不想知道吗？”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点一点缩小直到眯成一条缝，但是从这条缝里却射出冷幽幽的光。
李子就这样愣在原地，妈妈却没有因为她发愣就不说这件事。妈妈的语速似乎在顷刻间加快到极点。“你李姨在我之前就认识相恋，而且怀孕，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跟你爸爸分手，四年之后，你爸爸跟我结婚。你六岁的时候，她又回来了，你爸整天不在家，我后来知道了原因就想气气你爸，结果我跟你爸的朋友真就好上了，我们在一起被你撞见了，你告诉了你爸爸。事后我知道一切都是你爸爸设计好的，他让他朋友去引诱我，然后让你发现我对他不忠借此机会离婚跟你李姨重修旧好。从头到尾，你和我就是你爸爸手里的棋子，就是一个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