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要喝!”
透过窗台,烟花盛放之声骤起,两人几乎同时抬眼望向天际。冷月轻烟,色彩斑斓。
“好美!”芸芸双眼迷醉,摇晃着陆茗臂膀,“师父,你带我去河边看烟花,我就不喝了。”
他心中有千回百转,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好!”
“那就快点蹲下!”
“什么?”
小丫头促狭道,“你看我现在,走都走不稳了。你不蹲下,怎么背我去看烟花?”
陆茗挑眉一笑,单膝蹲地,任由小徒自身后环住他的脖颈。当她将全身重量加诸在自己身上时,陆茗忽然觉得很满足,很安心,似乎两人便该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没有世事纷扰,一直走下去。
喧闹的京都之夜,连护城河畔,都尽是鸳鸯双影。白日里庙会的余热未散,市集中的杂耍班,波斯魔术团四周,都围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十数人高举的狮子龙灯自身边晃过,指挥的班主高喊着,“夺取狮头红绸者,得龙凤玉镯一对!开始!”
芸芸指着红绸嘟囔,“师父,我要它!”
陆茗将她轻轻放在湖边,温言叮咛,“好,师父可以为你去夺头筹,不过为师若是成功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尾指相勾,双额相抵,陆茗眉眼间难掩笑意,傻丫头,连什么事都不问就答应,我若不将你哄到手,将来被旁人骗了去,岂不吃亏!
一簇青竹点缀的玄色衣袍被脱落在地,陆茗取下芸芸绑在发尾的纯白丝带系在额间,轻装上阵,摩拳擦掌,一副必胜之态。年近四十的高龄穿行在狮舞龙灯队伍中,与一众二十出头的男子抢夺头筹,通身活力,毫不逊色。
芸芸靠在栏边半醉着傻傻发笑,“师父加油!”
龙灯的队伍渐行渐远,夜风吹得一阵凉意,“阿嚏!”
结实的臂膀将双团虎头外褂披上芸芸肩头,语中尽是关切,“贪嘴喝了酒,还敢在湖边吹风,也不怕受凉。”
“哼,我等我师父赢红绸回来,你是谁啊,你管得着么!”
一身虎团吉服的男子背手而立……
碧色的玛瑙扳指在指间转了转,他无奈摇头。
“芸儿,在外玩了这样久,该回家了。”
芸芸一听闻回家二字,立时便警觉起来,厌恶地抬眼看向来人,分明是……
“二……二哥!”
褔康安扶起微醺的小妹,眼中尽是宠溺,“总算你这丫头还记得我这个二哥,阿玛额娘都很想你,跟我回去吧。”
芸芸有些犹豫,才回京城,她还没玩够呢,“二哥,你今天呢,就当没看见我,等过三天,我自己就会回家的!”
“不行,这次能找到你,多亏晴如传了消息进府,我此来也是奉了额娘之命,芸芸,别任性。”
“又是她!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巴结额娘,想想就来气,我就不回去!”
福康安早料到有此一招,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精壮家丁上前架起了傅芸芸,一路向东大街中堂府去。
“你们放开我!”
身旁的随扈小声问道,“二爷,同小姐一道的那一男一女,要怎么处理?”
“现在是敌是友未分,让他们继续盯着!”“是!”
中堂府灯火通明,晴如陪着棠福晋于辕门外等候,思女心切的雨棠巴巴地望着直门大街,甚是着急。
“棠姨,有康哥亲自去接,芸儿一定会回来的,您别太担心了。”
雨棠点了点头,“晴如,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芸儿要是有你一半乖巧,我也不会这样忧心了。”
说话间,中堂府专用的马车已停在了辕门边,芸芸被架下车,一见到晴如,便怒不可遏,“都是你,干嘛多管闲事,现在我被这样抓回来,你很开心吧!”
褔康安知道自己妹子的火爆脾气,上前回护道,“芸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自己的坏脾气,你知不知道你离家出走,我们有多担心!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不仅不知悔改,还向晴如发难,你太任性了!”
棠福晋碍于大局,也斥责了她数句,“瞧瞧这一身的酒味,赶紧送小姐回房!”转而向晴如软语安慰,“我家芸儿不懂事,说的都是醉话,你别放在心上,天色也不早了,我让康儿送你回家,恩?”
晴如娇羞地低下头,“但凭福晋做主。”
芸芸被关进闺房,酒意将心中委屈无限扩大,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发出嘤嘤哭声,“师父,要是有你在,一定不会让他们这么欺负我……”
许是哭的累了,又极困倦,芸芸很快便睡着了。
中堂夫妇轻手轻脚地推开女儿房门,看着久别重逢的心肝宝贝,雨棠心疼地为她拢上了被子,“看看这小脸瘦的,这丫头十五年都没有离开过我们身边,在外边一定受了不少苦。回来还嘴倔,也不知这脾气像谁。”
傅恒握着妻子肩膀道,“芸儿是咱们的女儿,自是像我这个阿玛了。”
“谁说的,她是我生的,自是更像我多些!”
他垂眸一笑,“夫人既知道女儿像你,方才在辕门外,还故意不给咱们小芸儿好脸色看。”
“好啊,你故意兜圈子套我的话!为老不尊!”
对妻子的嗔怪,傅恒笑语带过,“夫人,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为夫正当盛年,何来老矣之说。”
雨棠疼惜地为宝贝女儿卸下了钗环,正要离开时,却听见女儿梦呓,“师父……”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对这一声师父甚是介怀,心中盘算着明日一定要好好审问这个所谓师父的来历。
子夜集市散去之时,陆茗怀揣着红绸与一对龙凤玉镯回到湖畔,却只见原处空空如也,只余自己褪下的衣袍在地,原本美好的设想瞬时被惊恐代替。
这丫头虽顽皮,却极重情义,断然不会突然失信离开,定是遇上了什么。是以陆茗的整夜都在寻觅中度过,天将放亮时,便调集了东临阁中的伙计四处打听找寻。
而中堂府中将将苏醒的傅芸芸却享受着高床软枕,燕菜海参做早茶。对着在外梦寐以求的点心吃食,说不动心是假的,只因心中憋着气恼,丫头阿蘅布上碗筷,几次劝说,她也不肯就范,“我都说了不吃了,拿走啊!”
“又是谁惹咱们富察家的三小姐生气了?居然严重到要绝食的地步!”褔容安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赶至妹妹闺房。
芸芸一听到声音,便小跑上前抱住他,“大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昨晚上我有多委屈,额娘和二哥都偏帮外人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