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炼器阁内都是热火朝天锤声铿锵,生徒们挥洒着汗水,在铁与火的洗礼中,磨练出坚如磐石的体魄和意志,也借由一把把清灵锋利的成品,对通幽诀进行了一番另类的阐释。
牧休找到洛天生的时候,他正为阁生们示范锤炼,赤果的上身散发出阳刚的男儿气息,每一次铁锤敲击,灵气都张狂外放。
炼器阁的女子生徒虽少但也不是没有,三三两两的站在周围,看着洛天生的眼神仿佛就是看着王子一般,她们会有时伸手指点,然后细声讨论,也不知讨论的是洛天生的手艺,还是他那每日炼器而成就的肌肉线条。
而周围更多的男子生徒,则模拟着洛天生的敲击手法,作为炼器阁的生徒,他们对炼器带着敬畏之心,每一下落锤无论力度、角度还有灵气运用都有考究,而且还要在锤炼当中揣摩出使用者的想法和经脉运行,这是艺术,而不是有了肌肉就能完成的机械工作。
牧休刚一踏入,就感受到强烈的团队氛围,一种因为陌生而产生的排斥感,使他有了莫名的心理压力。
他虽然不喜欢洛天生,但这并不妨碍洛天生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单单看那对生徒的凝聚力,便知他的首徒位置乃是实至名归。
而且洛天生还有通灵四段的修为,以及生徒之中首屈一指的炼器技艺,这种种成就综合起来,便是洛天生四年来一直努力不懈的成果。
所以,当他还自怨自艾的时候,洛天生已经站到了一个门派的顶峰位置。
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洛天生比起以前的牧休,的确要优秀千倍百倍。
洛天生早早就见到了牧休,但他没有停下正在进行的演示。
牧休默默的看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被人发觉,然后阁生们质问他为何贸然闯入。
洛天生说一声“随他”,然后挥手让大家自行练习。
……
太阳从当空到西斜,最后暮光一线,待得阁生散去,牧休已经等了三个时辰。
洛天生拿起一柄铁锤敲打几下,眼角瞟过牧休,这才说道:“有屁快放。”
他来到洛天生身边,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此行目的。
洛天生不善的面色慢慢变成得意洋洋,他上下打量着牧休,然后说道:“先跪下来,给爷爷磕一百个响头。”
牧休笑笑,说道:“别跟我来这一套,百川门不是你洛天生的,你就算拒绝我,也需要合理的理由,况且这种跪地磕头的无聊勾当,我就算做了,你事后也不会承认。”
洛天生呆了一呆,他自小与牧休一起长大,深知这纨绔的鲁莽无能,他以为牧休一定会羞怒的反击,而以现时修为对比,他可以好好的发泄一番。
而牧休说话气度与以前相比,明显成熟老练了不少,使得洛天生蓄势待发的种种侮辱话语,连半句都说不出口。
如果不是顶着同一张脸,洛天生绝不会相信眼前之人就是牧休。
不过,他还是冷冷的道:”话不要说得那么满,门派有规矩没错,但这殿试推荐给与不给,也就老子一句说话。“
牧休知道他所说不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推荐的决定权在对方手上,洛天生有一百种理由拒绝。
牧休不怒反笑,他说道:”原来你怕我。“
洛天生冷哼一声,说道:“收起你那拙劣的激将法吧,老子在圈里混的时候,你还捧着银票在自欺欺人呢。跪与不跪随你,但如你所说的,就算你跪了也别想拿到推荐。撒泡尿照照你那寒酸相吧,别以为成了苦行生徒就能一飞冲天。”
牧休没有想到洛天生会直接拒绝,脸色微微一沉。
洛天生很满意这表情,他说道:”滚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哪怕是一丝机会我也不会给你。从臧宁入殿开始,就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注定是我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而你就回去做你的白日做梦吧,不但是我,连我的后继者也不会给你推荐!“
牧休捏起了拳头,他来这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信面对洛天生的任何羞辱,都不会有情绪波动,然而说话一落到臧宁身上,他的愤怒便难以控制。
牧休不善与人口角,也不想再引出洛天生更多的说话去玷污臧宁,于是狠狠的瞪了洛天生一眼,说道:”你会后悔你今天说过的话。“
洛天生闻言一怒,忽然一拳轰入了牧休小腹。
这一拳灌入了他通灵四段的灵气,只震得牧休五内翻滚,直接吐了一口血。
洛天生看着在地上卷缩的牧休,一口浓痰吐到他头上。
洛天生冷声说道:”你一张臭嘴就只会说大话,当初骗臧宁说得还少吗?如果真有本事,现在就跪在地上的就不会是你!”
话毕,仿佛觉得再与牧休纠缠是掉了身份,将他一脚踢开,便大步走出炼器阁。
牧休的身体径直飞起,撞倒铁石所制的炼器台上,背门“格勒”一声响,也不知断了那根骨头,趴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
等到半夜时分,牧休才勉强爬起,四肢百骸似被大象践踏过一般,稍微用力,都会疼痛难当,不过对比痛楚,更让牧休难受的则是心中愤恨,这一次会面是他转生以来所受的最大屈辱,在绝对的力量对比下,牧休一身技巧连个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有回弟子寮,而是佝偻着身子往藏经阁走去。
戴以昊不会改变主意,洛天生等着自己的笑话,两条路走不下去,等待牧休的似乎只有绝望。但他毕竟是个从苦难之中走过来的血性男儿,就算面对绝症,他都不曾言弃,虽然最后敌不过生死循环,但他死时仍然腰杆挺直。
对牧休认识不深的人,或者会因为他的形象而认为他文秀懦弱,而与他交往日深无不知道此人桀骜不驯。
他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下挺立的藏经阁高楼,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步入那个地方,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排斥。
一步一步攀登,重复的楼梯没有一点变化,不过,随着那诡谲的气味越来越浓,牧休知道自己距离越来越近。